在城市里的单人跟踪其实是挺难的,如果没有人穿插替换打配合,目标很容易走进某条四通八达的巷子,再从另一个不知冲着哪条街的出口出去,跟踪者就会很快被甩掉。
不过任少白能占得到的便宜,便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待的时间够久。刚来这里的时候正是喜欢走街串巷瞎溜达的年纪,即便后来离开了八年,他对南京城区仍然是了如指掌。哪里有地下通道,哪座大楼有不止一个出口,哪条巷子通向哪里,他都一清二楚。
而且,他今天心情不好,现在所有的劲头都用来跟踪这个曾经在国际联欢社当酒保、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徐州剿总军医的男人了。
因此,被跟的尹文让即便从兰幼因那儿学过一些反跟踪的知识——比如在路边某家有玻璃窗的店铺外面停下来,通过玻璃观察,又转身朝来时路走回去——但仍然无知无觉地被任少白一路跟到了阿莽的照相馆。
兰幼因站在市立图书馆的藏书室里,以R字打头的区域放的都是外国原装书,很少有人查阅,因此这一区域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她从面前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大部头的小说,在原地翻开阅读了起来,旁边还摊开一本记事簿,偶尔在上面做记录。偶尔路过的图书管理员猜想,她一定是哪个大学外文系的学生或教员。
然而实际上,兰幼因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她不时地看向自己的手表,如果等待时间超过了二十分钟,她就要离开。十三分钟的时候,任少白终于出现在了书架的另一面。
“你迟到了。”
兰幼因说。
“抱歉。”
任少白道。
隔着书架,兰幼因的视线越过一排书脊的上方,看见任少白被遮挡住的半张脸。她随即便觉察出他的反常。
两年来同在一栋大楼里工作,即便从前没多少正面交流,兰幼因单是从四厅的办公室外路过,都曾听到过眼前这位为自己的迟到早退找出的各种借口。因此,兰幼因可不觉得他能一下就改了嘴贫的性子,老老实实因为迟到了十三分钟而跟自己道歉。
她疑惑地看着他。
而任少白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兰幼因的视线,而是也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做出翻开的样子,然后从书的下方推过去一个盒子,同时低声问她:“那个人的安全屋找到了吗?”
兰幼因把一张对折的公文纸放在盒子上面。
二人各取所需。
盒子里放着兰幼因那把手枪,她迅速地推开枪膛查看。
而任少白则展开那张纸,发现是一幅详细的手绘地图,上面还用符号标注出各种地点。
“少了一枚子弹?”
“这是玄武湖里面?”
二人同时发问,并且抬起头来,目光相碰。
任少白先回答:“算我借的,将来还上。”
兰幼因微微蹙眉,想要问他在共区杀了谁。但她停顿一下,决定多知一事不如少知一事,便没有问出口,而是回答了关于安全屋的问题:“他住在翠洲上面,每天联勤的车会在翠桥上接他,画三角的地方是最佳狙击点,从他进入范围到上车大概会有五到十米的距离。”
任少白复又低下头,以手中书页为遮挡,仔细看着这张图纸。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将它重新对折,然后从中间撕开。
兰幼因挑眉看他。
“看过便忘了,兰科长最好也忘了。”
任少白道。
兰幼因一只手按在书架上,直视着他的眼睛,立刻便反应了过来:“看来是你那边的上级没有同意。”
任少白不答话,兰幼因这就明白他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