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的韩圭璋在外貌上是做了改变的。为了更靠近护照上的郑家骝,他粘了胡子、戴了眼镜,讲一口被彭永成临时培训的广东腔——彭永成是个伪装口音的大师,从任少白在赌场初见就被他一口东北话蒙住便可见一斑。如果只是简单地应付几句,应该是不会被察觉,更何况,国防部的重点都放在了远离市区的码头和火车站,而在机场,他本该顺利登机才是。
没想到,吕鹏会从天而降般出现。
“保密局与国防部联合追捕危害国家安全的逃犯,请各位配合调查,我们会尽快解决问题,不耽误大家的行程。”
吕鹏对整个候机室里的人大声说道。同时,他还摸出了配枪,看似是虚虚地握在手里,保险栓已经拧到了上膛的位置。
候机室里没人再出声反对了。
他又转向了韩圭璋,尽管此时已看不出是国防部人事档案里的那个人,但吕鹏还是说:“从这位先生开始,麻烦再次出示护照,各位越配合,就能越早登机,否则的话,航管局已经通知机长,今天晚上,各位是去不了香港的。”
在一片低低的抱怨中,韩圭璋默不作声地递上护照。
“劳驾箱子也打开一下。”
韩圭璋蹲下身子,把藤条箱放在地上打开。
吕鹏翻开着护照,保密局的特务上来查看行李箱。
“郑先生——”吕鹏低头看箱子里的东西,只见里面的东西很简洁:一套换穿的夏装,一套睡服、装牙刷等杂物的袋子,还有一本书、一张大华电影院的票根、一张位于中央大学附近旅店的收据,上面写的也是郑家骝的名字。
这些都是彭永成给他准备的,以确保像个真正的旅客。
原本,彭永成的第一层计划就是将国防部的目光集中到在首都的外国人群体上,以此造成外交风波,之后任少白再从中煽风点火,把一个伪装纪录片摄制组的转移计划打造得言之凿凿。然而这一招调虎离山,很快被兰幼因和沈彤所识破,发现了他们实际想走水路去大连的第二层计划。
任少白将这一变故告知给彭永成时,还怪起了他们在电报里用的暗号。
“代号要不要起得这么不含蓄啊?木匠是个人,棉花地指西北,咱这转移计划要不直接就叫‘华容道行动’好了。”
彭永成觉得他讲话太不客气,但是也知道他是因为着急焦躁,于是没有出言怪罪,而是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第三层计划——
当然是一招险棋,如果李鹤林也想到了他两头堵之外的盲区,那么韩圭璋可能就是自投罗网。最后的保障,就是这本真正属于香港人郑家骝的港英护照了。
郑家骝确有其人,当真是个建筑师,过去经常在香港和大陆之间往返,考察古建筑。一年多前,他到皖南一带学习徽派建筑,途中却不慎染上恶疾去世了。他的证件先是在他雇的当地向导手里,后来辗转到了上海地下党组织,情报站的工作人员有心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这个不时之需被用上,距离韩圭璋离开南京,就差一步。
韩圭璋把手伸进裤子口袋,身边的特务立刻将枪口对准了他。
“别动!”
韩圭璋举起一只手,一边表达他没有武器,一边用另一只手摸出两朵串在一起的白玉兰花来。
吕鹏确实是没想到。
“路上买的,没来及放进箱子。”
他把在有些散开的白玉兰在手里拢了拢,然后弯腰放进地上摊开的行李上,又抬起头来问,“请问检查完了吗?”
一个被全城通缉的在逃犯,怎么可能还有闲心雅致在路边买花串呢?
吕鹏示意特务帮忙合上箱子,然后说:“不好意思郑先生,打扰了。”
韩圭璋笑了笑,自己合上箱子,站起身来,还一派绅士作风地冲吕鹏抬了一下帽子,然后走出了登机口。
空旷的机场跑道上,晚风猎猎,但是韩圭璋仍然不急不慌,一步一步朝登机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