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目光移向旁边的霉斑,好像不敢直视齐椋的眼睛。
“我接近你,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不会拿积分卡的人,”他说,“跟我那时候一样。”
积分卡,是那些脑海中有明天的人,才会拿的。
他们还愿意规划未来,还愿意相信,某一天,自己有可能用到它。
齐椋不会拿,不是因为他买不起,或者不愿意被它驱动消费,而是,他根本不考虑明天。
或者说,要是明天不到来,那更好。
“我们不会主动去死,”他说,“但我们都在等死。”
是的,生活没有什么意思了,可是要死,又有太多拖累。
身边还有亲人,还有要偿还的债务。
于是只能活着,活一天算一天,但每时每刻,心里其实都在期望,要是路边突然冲出来一辆车,要是阳台上突然砸下来一个花盆,要是心脏突然承受不了负荷……
那该多好。
绝望到一定境界,又无法下定决心去死的人,就会这样。
他们一生都被命运拖拽着,失去自主能力的时间太长,到最后,就连死,也要托付给命运。
“刚逃出来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是这样,在街上徘徊着,等一个死的机会,”孟寄宁说,“但我这人很矛盾,内心深处,我其实很怕死。”
顿了顿,他继续说:“就在这时候,我遇见了你。”
一个身上看不见光的人,一个在地狱里挣扎很多年、只剩魂魄在人间游荡的人。
“你比我惨得多,惨到当时的我都愣住了。你要知道,那时候在我心里,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孟寄宁说,“所以我天天跑来看你。”
看你怎么在这个泥潭里挣扎,怎么一天一天硬撑着活下去。
“每次看到你,我都有一种莫名的信心,我想,连你都可以活着,那我也可以,”孟寄宁说,“对我而言,你就是那最后一片常春藤叶。”
顿了顿,他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望向齐椋。“所以我会在你生日那天赶去你家,所以我会做那张假结婚证,”他说,“我怕你死了,我最后的一点勇气就断了。”
目光碰撞前,他有些战战兢兢,他不敢预测对方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他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这样真诚的话,第一次说,就是在伤害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人。
然而,齐椋的眼神很平静。
他把自己剖开给他看,他却好像自己只是谈论了天气。
“谁说我是为了你?”
齐椋说。
孟寄宁心中一颤。
“他可能会为难我,为难我父亲,”齐椋说,“我父亲可是当年唯一的证人,处境很危险。你不要自作多情。”
孟寄宁快绝望了,事情正在向无法挽回的地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