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说干就干,第二天早朝之后,就派太监把首辅和次辅宣到了御书房内,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了自己对韩庆之的封赏方案。
首辅韩旷也正为如何犒赏有功将士的事情而发愁,听崇祯只给韩庆之封爵和赐婚,并未让孙承宗和韩庆之这对年龄差了好几十岁的结拜兄弟一起掌控辽东和海岱军务,登时喜出望外,拱起双手,满口子称赞皇帝圣明。
其他几位次辅,都很有眼色,知道这会儿韩庆之正“简在帝心”,当然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尤其是韩庆之的座师朱一冯,更是长出了一口气,悬在心中已经很久的石头轰然落地。
作为定海烟厂的股东之一,他当然知道小郡主沐晚晴和韩庆之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一直为此事感觉为难。几度想要为了韩庆之的前程,出手将二人拆散,却又担心适得其反。而看崇祯的态度,好像根本不记得沐家小郡主曾经奉旨到京城参与选妃这件事,自己到头来两头难做人。
现在好了,崇祯皇帝自己动手把疙瘩给解了。以皇帝之名,亲自给小郡主沐晚晴和韩庆之两个赐婚。只要圣旨一下,以往什么信王府选妃之说,就立刻会变成“谣传”。而以韩庆之知恩必报的性子,成亲之后,想必对崇祯愈发忠心耿耿。
在内心深处,朱一冯早已将自己与韩庆之视为一体,就像当年的张太岳和戚继光。韩庆之对大明越忠心,越骁勇善战,他在朝堂内的地位就越稳固,甚至将来极有可能问鼎首辅。而他在朝堂之内的地位越稳固,韩庆之在外边受到的擎肘就越少,一身本事就有更广阔的发挥空间。
“既然众位爱卿都无异议,就拟旨吧!”将几位首辅和次辅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崇祯笑了笑,意定神闲地挥手,“还有对其他有功将士的封赏,也都尽快落实下去。别让将士们等得太久。”
“臣等遵命!”韩旷带头,向崇祯齐齐行礼。
“此外,有关那个瘸腿贝勒,以及被俘虏的女真人如何处置。内阁也尽快拿出个章程来,朕听人说,全京城的百姓,都眼巴巴地盼着呢!”崇祯心情甚好,笑着快速补充。
瘸腿贝勒,说的是正白旗旗主,后金十四贝勒多铎。此人在山海关之战中,先被自己麾下的溃兵撞下了坐骑,然后又被马蹄硬生生将一条大腿踩了粉碎。在大明随军郎中的医治下,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右腿却彻底废了,在被押到崇祯面前时,只能双手着地沿着台阶往上爬。
崇祯看多铎模样实在可怜,又听他哭诉说,跟皇太极有杀母之仇,早就心向大明,就不忍心将他下旨处死。而最近几天,有关后金当年在辽东屠村的控诉,却接二连三被辽东将士送到崇祯面前,十四贝勒多铎,正是杀人杀得最多的元凶之一。让崇祯迅速就又改了主意,准备要女真凶手们血债血偿。
今天既然几位首辅和次辅都在场,崇祯干脆就把自己的最新想法说了出来。首辅韩旷和次辅朱一冯等人,都是何等的聪明。听到“眼巴巴地盼望着”七个字,就明白了崇祯到底希望大伙怎么回应。而众人跟女真人又没啥交往,怎么可能为他们求情?因此,稍加斟酌,就纷纷表态:被俘的汉军和包衣,情有可原,被俘的女真人,一个个都恶贯满盈,应该早日明证刑典,以告慰全天下女真人残害的百姓冤魂。
“那就拟旨,三日之后,将瘸腿贝勒和被俘的女真将领,一并以“谋逆”罪处死。其他士卒,斩首示众。汉军,蒙州军和包衣,押往岭南服苦役,终生不得开释!”崇祯听得心满意足,意气风发地摆手。
做了这么久皇帝,他今天才终于感觉到几分天下尽在掌控的味道。举手投足之间,霸气四泄。
韩旷等人再度躬身领旨,随即又商量了几件不适合公开在朝会上讨论的政事,便向崇祯告退。然后各自去朝房履行职责。三日之后,京城城万人空巷,所有百姓都涌往菜市口外,欢庆残害辽东百姓的元凶被千刀万剐。
过节般的气氛,在朝廷和民间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了第二年开春,这股子兴奋劲儿才过去,大伙才又开始为新的麻烦而发愁。
老百姓的新麻烦,无非是柴米油盐。而官员们的麻烦,就多了。连续数日,次辅朱一冯都是五更天爬起来上朝,到了晚上亥时才能回府,比当年读书考科举时还要辛苦。累得整个人一回到家,就立刻散了架,连洗澡和吃宵夜,都提不起力气来。
原因无他,女真人去年挨了当头一棒,暂时消停了。可灾荒却比去年更甚。特别是秦地、桑麻等地,已经连续好几年旱灾,今年又遭了连续半个月的倒春寒,眼看着麦子全都冻死在地里,夏粮就要又一次颗粒无收。
国库空得能跑耗子,拿不出任何钱财来赈灾。大明东南地区粮食虽然有盈余,郑一官和朱大典也主动向朝廷请缨,愿意从安南购入粮食,来缓解大明北方的灾荒。可秦地那边根本没有水路可用,从陆地运粮,途中耗费至少是最终能送达的两倍。启运时候三石米,到达目的地能剩一石就不错了,况且朝廷上哪去征集那么多运送粮食的民壮?
累到不能动弹,朱一冯就有些怀疑,自己当初费了那么大力气入阁,是不是一个正确选择。如果自己没入阁,今天就该仍旧于东南方某个布政司做布政使或者总督,根本不用操心这么多麻烦事,也看不到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
“老爷,韩伯爷门下的洪佥事到了,在门房等您接见。”正心灰意冷之际,却听见管家在门外低声请示。
“洪佥事?让他去书房。来人,帮我换衣服,再打一盆热水洗脸。”朱一冯闻听,立刻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强打着精神吩咐。
洪佥事,乃是秦地布政使的弟弟洪承畯,当初朱一冯在八闽时,此人曾经做过他的下属,才华和能力都甚为出众。但是此人性子孤傲,平时不怎么合群儿。在他离开八闽之后,就干脆投笔从戎,调到了韩庆之的麾下做了海岱都指挥使司的佥事。
所以,无论是看在故人的情面上,还是看在韩庆之的面子上,朱一冯都不能对洪承畯过于怠慢。哪怕是咬着牙死撑,也得见上此人一见,当面问清楚了他的来意。
“是!”管家答应一声,自管去招呼客人。随即,便有小厮入内,帮助朱一冯更衣洗脸。待他收拾了整齐之后,又簇拥着他,来到了书房。
洪承畯早已恭候在内,见到朱一冯,先躬身行了下属拜见上司之礼,然后又客套了几句场面话,待管家带着小厮和倒茶的仆妇们退下,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呈到朱一冯面前,“阁老,这是去年定海烟厂的分红,按照阁老当初投入,共分得一万三千两银。属下知道阁老忙,就将银票和誊抄好的账本,一并给您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