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伺候朱由检(崇祯)这么多年来,所收到的最大一笔贿赂,就是骆养性给的这一千两,怎么舍得原封不动退还给对方?听崇祯答应接见骆养性,顿时喜出望外,连声答应着去安排相关接见事宜。
彼时京城虽然是大明的国都,实际上面积并不大。骆养性为了跟王承恩重新建立联系,又舍得下本钱,所租住的客栈就在皇宫附近。因此,不多时,他就被王承恩派出人打扮成太监模样,偷偷摸摸领进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
虽然已经三四年没联络,骆养性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昔日的保护对象,如今的崇祯皇帝。进了书房的门之后,小跑着向前冲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陛下,卑职来看您了。卑职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您了呢!老天保佑,卑职还能活着回来!能见到您平安登上大宝,卑职即便现在就死,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开头几句,他还勉强能够说得连贯,待到后来,就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随即,干脆趴在地上,放声嚎啕!
崇祯皇帝虽然比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晚了一年才登基,如今也不过十八岁(虚岁)。正是一辈子最重情义的时候。先前还打算冷着脸敲打骆养性几句,再问起来找自己的原因。此刻听对方哭得凄凉,顿时心里头也涌起了几丝酸楚之意。绕过书案,伸出双手,轻轻拉住了对方的胳膊,红着眼睛吩咐:“起来,平身,朕赐你平身。别哭,别哭,朕跟你不都是好好的么?朕已经是皇帝了,今后不准许任何人再加害你便是!”
“陛下,陛下待卑职鸿恩,卑职这辈子粉身碎骨,都难以为报。”骆养性闻听,眼泪更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控制不住。“卑职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愿意为陛下而死。无论做您的侍卫,还是做您的猎犬和战马!”
“朕,朕明白你的心思。别哭了,朕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而朕,又过得何尝容易?”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鼻孔,崇祯皇帝也眼角见泪,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哽咽。
“骆养性,闭嘴!”王承恩担心崇祯落泪伤了身体,赶紧在旁边红着眼睛断喝,“咱家安排你入宫一趟不容易。你有话快说,说完了赶紧滚蛋。时间久了,小心惊动了不相干的人!”
这句话,比什么安慰都好使。登时,非但骆养性的哭声戛然而止,崇祯皇帝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头脑迅速恢复了清醒。
如今的皇宫,可不是完全归崇祯皇帝掌控。上到司礼监,下到浣衣坊,不知道被魏忠贤安插了多少徒子徒孙。王承恩把骆养性偷偷带进来拜见崇祯皇帝,原本就担着极大的风险。万一君臣二人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崇祯皇帝本人没事儿,王承恩和骆养性两个,却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卑职,卑职不是故意要惹您伤心。卑职,卑职刚才真的是控制不住!”恢复了理性的骆养性不敢再嚎啕,抽抽搭搭地解释。
“无妨,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看到你能平安回来,朕心里,朕心里也激动不已!”崇祯皇帝笑着揉了下眼睛,柔声安慰。
“谢陛下,卑职再给您磕一个头!”骆养性以头抢地,“咚咚”作响。“不敢欺瞒陛下,卑职此番偷偷返回京城,是为了替我父亲报仇而来的。见过了陛下之后,卑职就可以放手施为了。今后即便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报仇,你要找谁报仇?令尊,令尊不是受人打压,抑郁而终的么?”尽管猜到骆养性寻仇的目标是魏忠贤,崇祯仍旧听得一愣,忍不住低声询问。
在他记忆里,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是被魏忠贤赶下台之后,生病不治身亡。并非直接被魏忠贤定罪杀害。而政治打压这种仇,自然该用政治的手段来报复,不至于非得以命换命!
“陛下容禀,家父乃是咱们大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非但对先皇忠心耿耿,并且武艺超群,寻常七八个壮汉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如此强健的身子骨,又正当壮年,怎么可能生了一场病,就彻底爬不起来。”骆养性又磕了一个头,回答得咬牙切齿,“卑职看过家父的遗骸,全身僵硬,舌苔青紫,七窍皆有血痕。分明是老阉派人给家父下了毒,才,才让家父死不瞑目!”
说着话,他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却不再发出任何哭声,只管抬手去抹掉嘴角上的血。
崇祯见了,心中顿时一痛。俯身拉住骆养性的胳膊,低声劝告,“你别冲动,一切有朕。朕以前不知道令尊是被人所害,既然朕知道了,就一定会替你讨还公道。”
“陛下对卑职好,卑职铭刻五内!”骆养性坚持又给崇祯磕了一个头,然后才顺着对方的拉扯起身,“但是,如今京城里头,朝堂内外,到处都是老阉的爪牙。卑职不能因为私仇,拖累的陛下。所以,请陛下宽恕卑职不敬,拒绝您的承诺,一个人去行那要离、专诸之事!”
说罢,他迅速向后退了两步,抬手去解自家腰带,“陛下,有人托卑职带了一份礼物给您。卑职将他缝在贴身夹袄里了。请陛下准许卑职告退之前,将他拿出来献给您!”
“大胆!”王承恩被吓了一跳,赶紧用身体将崇祯挡在了背后,同时冲着骆养性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