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写出来这一篇小说。他在小说中拔出了那些他曾经不敢拔的萝卜。可想而知,这篇小说对于管谟业的意义,这就是他弹簧一样的性格。
有一天,余切在上课时,忽然提到了这一篇小说,管谟业因此十分紧张。知道管谟业人生经历的作家们,也基本上竖起了耳朵,生怕听到啥不中听的。
但余切表扬了他。
“这篇小说发表之后,当时很多文艺理论家分析其中的创作风格,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我最记得的是其中的文字功底,体现出这个作家的基本功。”
“他写到小男孩的眼睛,分了好几次来写。‘迷惘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然后‘清澈如水’,然后又‘满是惊恐’,最后‘两行泪从小男孩的眼里流出来’,写得十分生动,让人读了之后很同情这个人。”
“所以这是管谟业的能力,也是他可能犯错的地方,有时,我们会过于依赖这种能力。”
“尤其是当描绘苦难时,容易只写出苦难,没有其他的——这种小说读了是让人很难受的,而且让人怀疑小说的价值。”
这一次批评中的表扬,反而让管谟业开始思考自己的功过。他想到了年初看余切《小鞋子》最后一幕时的感想:当时他认为自己写不出那神来一笔——一群金鱼游来了。
现在他仍然写不出这一笔。这一个场景无论如何形容都不过分,好似画龙点睛,整个故事的立意都不一样了。
难道这就是我和余切之间的区别吗?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总是批评我啊。
远在阿坝的阿莱,终于给余切寄回了一封信。信上面说“阿坝已经开始了第一批糖丸的发放,最近我们《草地》杂志上下,都为了这件事情来创作文章,你不知道,有的同志给你写了现代诗呢,称赞你是格萨尔王一样的英雄……”
“我认为,格萨尔王不是可口可乐,全世界只有一个,反正他的化身有无数个,有一个落在了你身上,也并不奇怪。”
“当然,这种水平的诗,你肯定是不在意的。这边的领导听说了首都发起的‘春雨行动’,竟然一开始是因为阿坝的孩子来创作的,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反复的追问我!但无论我怎么说,他们也不愿相信。直到上面下发的文件,他们才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还记得那个跌落到河里面的小男孩吗,我们这里要修一座桥,以后大家就不需要通过铁索悬挂着过河了。我们起初打算用这个男孩的名字,作为桥的名字,但他的父母生了足足十个孩子,竟然把他的名字用给了其他兄弟!他被人遗忘了!只有我们还记得!”
“我们向上面打报告,这个桥因此叫做春雨桥。不知情的人都觉得名字奇怪,因为我们阿坝在春天下雨的时候并不多。”
阿莱因为这件事情,被省上面的领导看重,从《草地》这一地方杂志调入川省文学大刊《川省文学》,这比历史上早了数年。
老朋友升迁了,余切的心情挺不错。刚好,先前成立的教材编撰委员会,也基本认可余切《如何进行文学研究》一文,这个教材制订的很快,最理想的状态下,今年下半年第一批文学系的新生就会用到这一教材。
然后,上面的十多人大名单中,排名前几名的就有“余切”这个人。
其实在名单的排列中也闹出过风波,一会儿大家认为应该按照“姓氏”的拼音先后顺序进行排列,如果是这样,余切这个“Y”开头的就不得不放在最后,一会儿有人认为应该按劳分配,那么余切应该排在第一名。
巴老、王濛这些躺赢的应该占据倒数前二。
那显然有点太狂了。
最后这事儿反而没有发扬民主风格,完全是巴老和王濛的一言堂,他们和几个老同志商量之后,决定占了前三名,第四个人的位置留给余切。
巴老、玎玲(女同志)、王濛,余切,这四个人为领衔主编。
剩下的都是主编,他们按照姓氏的先后顺序来安排。
然后,开篇的“编者序”巴老和余切合写,向全国的中文系学生介绍这一文学研究教材的编撰过程。一开头便是:亲爱的读者朋友,在校教师们,我和余切以及其他编者在1985年四月开始经历了漫长的编撰工作……这本书恐怕错漏百出,后面还需要经过多次勘误,但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巴老、余切,以及其他编者留。
余切对这种安排自然满意,他该拿到的名誉都拿到了。而且,这个事情让余切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一言堂又快又好,比发扬民主管用的多,这类事情屡屡发生。如果杭城会议时,余切没有站出来说话,任由大家扯淡,最终‘春雨行动’这一社会事件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随着“春雨行动”在全国范围的铺开,也即余切的募捐行动在前一轮的落幕。《小鞋子》这一小说终于宣布被沪市制片厂翻拍,它成为余切第一部被翻拍成电影的小说。
这不是因为《小鞋子》最有艺术价值,也不是它最容易拍,而是因为原著作者余切的坚持。
于是,一整个制片厂的都拿他没办法,谢晋苦劝之后也没办法,只能按照他的想法来。
剧组正在招揽演员,因为原著小说基本上发生在少数民族的聚居地,于是这部电影的立项,从一开始就被官方关注,预计当年度拍摄,当年度上映,配合慈善活动,在全国进行半公益性质的放映,这让小说可以供导演发挥的余地更加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