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他对这人印象挺深,当初从鲁口镇出来,行至一处弯道,一骡一驴争先抢路,他家驴车稍逊对方骡车一筹,落后一步,吃了一嘴灰。
再遇此人,彼时他和一家三口踩着夜色过天坑,早他们一步离开新平县。
之后,接青玄,等村里人,途径死村,再突袭邬陵村,接着养伤歇息数日
原以为只是一场偶遇,本就是陌路人,他也没放心上。可世事难料,他没想过会在这个地上再次相遇,还是这般场景,这般面貌。
腐烂的尸臭熏得人脑瓜子晕乎,即便用汗巾掩着口鼻,那股味道仍是无孔不入,仿佛闻一口都要中毒。
赵老汉满脑子都是蛆虫乱爬的画面,他一把拽住看一眼就翻白眼直打干呕的大儿,父子俩跌跌撞撞往回跑,呕吐声你一下我一下,根本止不住。
大热的天,愣是手脚一阵儿冰冷,控制不住打哆嗦。
“咋回事儿啊?前头这是咋了?你俩咋这个反应?有人拉大道上了?”
父子俩弯腰蹲地上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了,走在前头的人瞧见这一幕,连忙把村老喊来。
赵山坳和李来银挤出队伍,想上前,又惦记大根说让他们站着别动,急的原地直拍大腿:“啥情况啊,大根,咋啦?瞅见啥了这个反应,别光顾着吐,好歹吱一声啊!”
李来银把腰间的竹筒解下来,递给同样探头探脑的赵小五,推他:“把水给你阿爷阿爹拿去!”大根是个有见识的汉子,是他们村第一本事人,连他都这个反应,可见前头有啥伤眼伤胃的腌臜物,瞧给爷俩吐的,就差抠嗓子眼了。
一群汉子垫脚瞧,耸动鼻子嗅闻,隔太远,愣是啥都没瞅到闻到。
赵大山喘大气嘴都张不开,他没爹机灵,没第一时间掏帕子遮掩口鼻,在村里日日担粪浇地,啥腌臜物没见过?当初那些个被流寇丢到茅房里的尸体都是他们亲手捞起来的,照理说那场面更恶心,可当时顶多就觉得粪水臭,忍忍也就过去了。
今儿这个,真的,帕子掏晚,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跟着腌入味儿了。
那具尸体,毫不夸张,像是被狼咬死的兔子被丢在林子里,被烈阳暴晒数日,尸体发烂生蛆,又被蚊虫围绕蚂蚁啃食,味儿窜的,佛祖来了都顾不上阿弥陀佛,得先吐上一吐。
“阿爷,爹!”赵小五跑过来,一脸好奇地瞅着那头,“你们看见啥了,咋吐成这样?”真有人拉路上了?他寻思不能够啊,阿爷和爹多厉害的人,咋会被两坨粪便熏成这个德性。
赵老汉摆摆手,赵小五便把竹筒转了个方向,递给爹。
赵大山接过猛灌了两口水,这才勉强把那股上涌的恶心压了下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扭头看了眼爹,脸色没比他好多少,惨白惨白的,显然也被刺激够呛。
虽知世道已经乱了,人命不值钱,但尸体就这么被扔在路边儿,他还是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这人咋死的。
是被土匪杀的?还是被人敲了闷棍?总之不可能是渴死的,他看得真切,那人腹部被利器捅穿,死于人祸,绝非天灾。
心头有些憋闷,离村后,啥样的事儿都经历过,啥样的人都见过,往外逃的难民,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愁苦面
相,皮子挂骨头面黄肌瘦都是常态,能活着走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
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感受到天灾下的命如草芥。
一个人原来真的可以像牲畜一样被人随意丢在路边儿任其发烂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