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娘们——”刘铁头烟袋锅往鞋底一磕,火星子溅起来,“我让他带网,他非逞能赤手摸!再说了,蛇伤药我早让老陈配好了,搁你家灶台上,眼瞎没看见?”
张二姐愣了愣,随即脖子一梗:“那粮呢?娃总不能喝药当饭!”
“急啥。”刘铁头往江上游指了指,“让老郑和你搭个伙,他前儿修船赚了两斤玉米,先挪你家。”他突然压低声音,“老郑是个实诚人,会修屋顶,你家棚子漏雨,正好让他拾掇拾掇。”
张二姐眼珠转了转,知道这是“帮衬”的暗语——老郑是鳏夫,修屋顶是幌子,实则来搭伙换口饭。她没接话,拎起铁皮桶转身就走,走到棚屋门口又回头:“告诉老郑,手脚干净点,敢乱掏奶当心砍他爪子!”
刘铁头在她身后骂:“疯婆子!”嘴角却咧开笑,冲看热闹的街坊挥挥手,“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
李蕙君把最后一口面扒进嘴里,芝麻酱糊在嘴角也没擦。她看见老郑背着工具箱往张二姐家走,佝偻的背影在晨光里晃晃悠悠。过会儿,张二姐家的烟囱冒出烟,比平时粗了些——许是老郑在帮着烧火,灶上炖着的,该是刘铁头偷偷塞的腊肉。
王驼背又煮了碗面,往刘铁头那边推:“记账上?”
“记啥账。”刘铁头呼噜噜吃面,辣椒油溅到刺青上,“张二姐男人好了,会给我摸三条鱼回来;老郑修屋顶省了我找工匠的钱——这账,平。”
李蕙君望着江面上的雾渐渐散了,露出对岸的废墟。张二姐家的棚屋门口,三个娃正围着老郑的工具箱转圈,老郑从怀里摸出颗糖,塞给最小的娃,手忙脚乱的样子,倒不像个鳏夫,像个正经的街坊。
她突然想起中枢送来的“互助协议”,密密麻麻的条文,在这碗热干面面前,确实像王驼背说的——“脱裤子放屁”。汉宁人的体面,从不在纸上。在张二姐叉腰的泼辣里,在刘铁头烟袋锅的敲击中,在老郑塞给娃的那颗糖里,黏糊糊,暖烘烘,像裹着芝麻酱的碱面,乱中有序,谁也没亏了谁。
江风卷着水汽过来,带着热干面的香。李蕙君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帕子上绣的“廉洁奉公”四个字,被芝麻酱糊得快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