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看清她的正脸,比在醉仙居灯光下更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完全不像个乐伎。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棂照进来,暖洋洋的。我们。。。。。。就那样聊了起来。”
韩惊戈的语气变得舒缓,带着回忆的暖意。
“起初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说什么,她也很安静。后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乐曲,聊到了诗词,聊到了边塞的风光。。。。。。”
“我惊讶地发现,她不仅琵琶弹得好,学识也极为渊博,对许多事情的见解,甚至比我这个所谓的‘督司’还要深刻。她似乎。。。。。。很了解军旅之事,言谈间偶尔会流露出对将士的敬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我忍不住问她的身世。她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说,她本是江南书香门第的闺秀,家中曾有人为将,后来家道中落,遭遇变故,才不得已流落风尘,靠着一手琵琶技艺谋生。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能感受到那平淡话语下隐藏的惊涛骇浪。”
“那天我们聊了许久,从午后一直到黄昏。我很久没有和人这样畅快地交谈过了。”
“对着她,我竟然不知不觉,说出了自己断臂的经历,说出了心中的苦闷和迷茫。”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假意的同情我,或是说些空洞的安慰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韩公子,一条胳膊没了,固然是痛,是憾。但人活着,心不能也跟着残了。天门关的仗打完了,可你的人生,难道就只剩下醉生梦死了吗?’”
韩惊戈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她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我封闭已久的心门。那一刻,我看着她在夕阳余晖中沉静而坚定的侧脸,心中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仿佛开始融化了。”
“自那以后,我和阿糜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不再仅限于醉仙居或茶楼。有时,我会陪她去城外的寺庙上香;有时,她会为我弹奏新谱的曲子;有时,我们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处,看云卷云舒,什么也不说,却觉得无比心安。”
“她知道我酗酒伤身,便变着法子劝我。她不会直接阻止,而是会带来她亲手熬制的醒酒汤,或是泡一壶清茶,陪我慢慢饮。”
“她会给我讲一些古籍里的趣事,或是江南的风物,分散我的注意力。她还会。。。。。。偷偷将我的烈酒换成浓度很低的米酒。”
韩惊戈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满是对那些日子的眷恋——那是在他冷峻面容上极其罕见的情绪。
“她总是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知道我因断臂而自卑,从不让我干重活,却会在我练习用单手使剑、处处别扭、烦躁不堪时,默默陪在一旁,递上汗巾,轻声说,‘慢一点,没关系,总能练成的。’”
“我的心,便是在这一点一滴的温暖和陪伴中,慢慢被她填满的。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一次与她相见,开始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开始。。。。。。想要为了她,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我不再去那些喧嚣的酒肆买醉,而是开始重新捡起荒废已久的武艺,用单手艰难地练习剑法;也开始尝试着处理一些暗影司的公务,尽管那只是个闲职。”
“她就像是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我那片被阴霾笼罩的人世。让我知道,即便残缺,即便前路迷茫,这世间,依然有值得珍惜和守护的美好。”
“渐渐的春暖花开。。。。。。”韩惊戈的声音充满了怀念,“我带她去京郊的桃花林游玩。那时节,桃花开得正盛,漫山遍野,如云似霞。我们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花香袭人。”
“走到一株开得特别繁茂的老桃树下,我停下脚步,鼓足了勇气,从怀里掏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并不算名贵,却是我精心挑选的玉簪。我看着她,心跳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说,‘阿糜。。。。。。我。。。。。。我知道我韩惊戈如今只是个残废之身,前程暗淡,给不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但我这颗心,是真的。你。。。。。。你愿不愿意,往后余生,都与我在一起?’”
“阿糜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她脸上飞起两片红霞,比那桃花还要娇艳。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接过那支玉簪,握在手心,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却是笑着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却坚定,‘韩大哥,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将军,有没有前程。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的正直,你的坚韧,你对我的好。。。。。。这些,比什么都重要。我愿意。’”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什么断臂之痛,什么前程渺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在漫天桃花雨中,对她许下誓言。”
“‘阿糜,等我攒些钱,我们就离开京都,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间小酒馆,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绝不负你!’”
“她也笑着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她说,‘好,我等着那一天。我给你酿酒,你保护我。’”
韩惊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浸在那段回忆中,似乎想要那段时光长上一些,再长一些。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充满希望的时光。”
蓦地,韩惊戈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痛苦。
“我以为,苦难已经过去,上天终于开始眷顾我了。可我忘了,命运。。。。。。总喜欢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给你最沉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