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分,狂奔百里的桓石生一行抵达了历阳北境的滁水北岸。他松了口气,只要渡过滁水,后续敌人便追不上了。滁水虽不宽,但要渡河也不那么容易。只需破坏桥梁,追兵便无法渡河,自己便可顺利南下抵达历阳。
滁水之上,桥梁尚在。那是大军北进的时候搭建的。此刻见到桥梁,桓石生心中欣慰万分。当即也顾不得疲惫了,下令即刻过桥,之后捣毁桥梁。
然而,当他们抵达桥梁左近之时,猛听得号炮连天,喊杀之声震天响起。从滁水岸边的芦苇从中,杀出大量小型战船,船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封锁了桥梁区域。
桓石生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已经在此拦截。手下建议立刻沿河往西撤走,不同敌人纠缠。但桓石生却想试一试过河。他见对方来的都是小船,知道定是大船无法抵达此处,也就是说对方的火力未必猛烈,可以一试。
手下将领只得听命试一试,派出了五百骑兵强冲过河。那五百骑兵一路猛冲,踏上桥梁时,水面船上兵士乱箭齐发,火铳轰鸣。骑兵摔落桥下宛如下饺子一般。最后只有百余人冲过了滁水抵达对岸。但他们也未能幸免,桥头对岸埋伏有大量兵马,他们刚刚过桥,便被桥头河堤上方冒出来的无数弓箭手射成了刺猬。
桓石生心中骇然,忙下令沿着滁水北岸往西奔走。此刻天色将暮,寒气侵袭,荒野萧瑟,恶水寒山,一群人慌不择路落荒而逃。不时有战马摔倒在冰冷崎岖的山野里,连人带马摔得筋断骨折。
天黑之后,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终于来到一处河面狭窄的地方。桓石生不想走了,他决定就在此泅渡过河。对此命令,众人连忙劝阻。这种天气,下水泅渡绝非明智之举。这会出人命的。但桓石生执意如此,他说必须要尽快渡河,否则难以脱身。留在北岸,迟早被北岸追兵追上,只能冒险。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从命。于是命人试探了水深,只到腰部,那是可以骑马泅渡的。当下桓石生带着只剩下的两千多名骑兵下了冰冷的河水向对岸泅渡。
河水冰冷刺骨,宛如刀子切割身体一般。好在水不深,众人骑着马,水只到腰臀位置,尚可忍受。然而,当众人到了河中间位置之时,猛然间河对岸一枚焰火腾空而起,绚烂无比。旋即火把燃起,照的对岸河堤通明。大批人影在对岸河堤上出现,手持弓箭向着河中乱射。
渡河兵马来不及反应,人马簇拥在一起,顿时被射杀数百。
桓石生大惊失色,忙下令调转马头撤回北岸。对岸这帮追兵如跗骨之蛆一般追着,他们定然在对岸紧紧跟随来此,趁着己方渡河的时候发动。桓石生又急又恼,懊悔不已。
兵马终于退回到对岸上,所有人浑身都已湿透。这样的夜晚,身体湿透是致命的。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人马都失去了行动力。桓石
生很想即刻往西赶路,但现在兵马根本动不了。不得已之下,只得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山野土坡下避风之处歇息,命人收集柴火点燃火堆烘烤衣服。
对岸那些敌人也没法渡河过来。此处水浅,他们的船只应该是没法抵达此处,所以倒也不怕他们过河进攻。
火堆燃起,桓石生颤抖着坐在火堆旁烤火,身上的衣服冒出阵阵白汽,周围全是将士们牙齿打架的声音。冷风吹来,冻得所有人都缩成一团。尽管有着篝火烘烤,也冷得要命。
桓石生想安慰身边将士,故作轻松的道:“诸位不要气馁,烘干了衣物,我们便往西去。之前分兵占据淮南之地,我们还有落脚之处。咬咬牙,不久后我们便可脱困。此战虽败,但和诸位无关,我自会向陛下解释。诸位的战功我是记着的,该升官升官,该褒奖褒奖,那是不会少的。都振作起来,不要放弃。我桓石生一生幸运,有方士说我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用担心。”
众人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他。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一点用处也没有。能不能活着逃出去都很困难,还谈什么升官加爵之事。什么狗屁逢凶化吉,都败成这样了,谁会信这样的鬼话。
其实许多人担心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追兵。不是对岸的追兵,而是之前和己方大战的追兵,他们若是追来,那便什么都完了。而这般折腾之下,又失去了行动力,这是不祥之兆。只能寄希望于老天保佑了。
正所谓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对岸敌军不时发射焰火弹升空,那焰火弹在空中绚烂明亮无比,但也是致命的指引方位的信号。
桓石生等人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们无法行动。他们必须烤干衣物才能行动,否则必死无疑。但那信号终于引来了回应。瞭望警戒的兵马在山坡上看到了远处回应升空的焰火,正在东北方向数里之外。得知这个消息,众人好不容易烘热的身体又如坠冰窖之中。
桓石生下令立刻撤离,但是大多数战马都冻的站不起来了,许多兵士都已经快要冻僵了。湿漉漉的衣服尚未烘干,根本走不了。
敌军越来越近,桓石生带着尚有行动力的数百人爬上了坡地,向着东北方向看去。只见火把铺天盖地,宛如繁星点点。追兵浩浩荡荡而来,人数恐有五六千之众。
桓石生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伸手摘下腰间配刀,拿在手中。
“诸位,本人无能,害的你们如此。今次大败,责全在我,不涉他人。如今之局,难以回天。我乃桓氏宗族,不可降敌。诸位不必如此,我死之后,诸位是战是降,自决便是。”
众人闻言大惊,忙出言劝解。桓石生却摆手制止:“你们希望我被东府军擒获,受其羞辱么?若不想如此,便不要阻拦我。我桓氏之人,只能死在自己手中,岂能为宵小之辈枭首?”
说罢,桓石生缓缓抽刀,横在脖子上。长叹一声,刀刃旋转,喉管被切断,一股热血喷撒在寒风之中。
不久后,所有楚军兵马全部投降,蒋胜的追兵没有费一兵一卒。自此,桓玄北进计划以桓石生的四万余水陆兵马的全军覆灭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