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兰心里沉甸甸的,又跟刘牙嫂说:“要不我?出些银钱,牙嫂你?再给成衣铺寻个熨布的,这活轻省,我?不做,叫阿俏换到这来做成不成。”
“哎呦,娘子你?真是说笑,那顾娘子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寻人上门?。”
“不成,”林秀水摇摇头,拉她胳膊,“我?可不喜欢缫丝,姨母你?快试试,人家等着?呢。”
王月兰见不成,也不再将活往外推,她转眼便想明白了,要有个轻省活计,还能多顾着?家里大大小小,管着?两个孩子温饱。
且她不管在缫丝,还是丝绵上头,那是真有手艺的,就算两三年没再做这行,一拿到茧子,仍旧能分清是什么
茧。
双宫茧、穿孔茧、乌头茧、搭壳茧,这些都是下等茧,不能缫丝,用来做丝绵的,诸如种种茧子,王月兰没有错漏的,甚至没上手摸,只是瞧着?便有数。
等她坐下来,旁边的丝娘递过来一桶双宫茧,这种茧子是两条蚕或以上的蚕做成的茧,个头很大,里头的蚕丝纷乱复杂,丝没法剥出来。
但是放老茧和香油煮过,茧便松了,又经过反复冲洗,洗去茧油,这样的茧就能扯绵兜了。
丝娘说:“做小兜来瞧瞧。”
王月兰立即捞出水里的茧子,放到手里,她的手在林秀水这一个多月日夜督促下,勤抹油,干活戴手套,已经光滑细腻许多,不再生裂口,也不会?刮丝。
她能很顺畅剥开里头茧子,利落取出里头的蚕蛹,那小小一团的蚕茧,在她手里左右横扯,变成只雪白均匀的小兜,不过须臾工夫。
丝娘接过来细看?了翻,伸手扯了扯,有了些许笑容,“扯得不错,手快稳当,厚薄匀称,我?给你?点半根香,我?瞧瞧能扯多少。”
王月兰扯了三十?来个丝绵兜,丝娘很满意,跟行老说了声,又跟王月兰说:“且在这做吧,一个月两贯二?钱,月初便发,一月里一半缫丝,一半剥茧做小兜。”
“真的?”
王月兰搓搓自己湿黏黏的手。
“假的,瞧她还糊涂着?呢,你?明日便来上工吧。”
王月兰仍旧坐在成堆的茧子里,像是看?见了十?来年前?的自己,剥茧、缫丝、煮茧、扯丝绵兜,小兜、大兜,再翻成厚厚的丝绵被,她日日围着?丝绵打转,期许以后。
可是十?多年过去,她历经两段婚姻,不再年轻,其间辗转多个地方,离开故土,却又回到了她熟悉的丝绵行当里。
像是离开许多年的东西,飘飘荡荡的,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姨母,怎么了?”
林秀水握她的手,拉她起来,欢欢喜喜地说,“我?就知道你?很厉害的,我?们回家去吧,等会?儿能路过分茶酒店,要一份笋鸡鹅,再买份糖蜜酥皮烧饼,给小叶带份小虾怎么样,得好好吃一顿嘛。”
“我?出钱,再买份麻饮鸡虾粉。”
两个人从丝行离开,此时已经暮色将近,两人走在热闹的人群里,相互诉说喜悦,她们彼此紧靠。
夜里,小屋里点了蜡烛,猫小叶吃虾吃得头也不抬,小荷啃鸡腿,她吃得嘴巴油汪汪的,“娘赚了钱,我?能日日能吃鸡腿吗?”
王月兰批复但驳回,“你?也日日从你?阿姐手里赚钱,我?有天天吃上糖吗?你?想得可真美。”
小荷点点头承认,“我?就是很美。”
“边上去。”
“小叶,没听见嘛,叫你?边上去。”
林秀水吃鹅腿,笑出了声。
这夜里,一家子都睡得很好,明早有晴朗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