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短一长的叩门声后,兰幼因打开门,让任少白进了屋。任少白看着她的面色,并不比一天前要健康,他想要张口问她,可是关怀的话又别扭地凝在嘴边。
他和兰幼因都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任少白,你也应该想过,当你决定要伏击保密局的那一刻,你跟吕鹏就只能活一个。”
兰幼因这样对他说。
当重新处理过伤口之后,她的精神又恢复了几分。
但那枚因为任少白的突然出现而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及时瞄准的子弹,仍然嵌在她的锁骨与肱骨之间,并不是一个家用急救箱就能够处理。在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吗啡之后,疼痛稍微缓解,但兰幼因还不能出现在医院里。
“汪精卫不也带着颗子弹还活了好几年。”
她说。
任少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现在,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谈那个令他们都感到痛苦的晚上,只管此刻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来到了房子的里间,那里放着一张乌木书桌,原本是该放文房四宝的地方,现在则搁着彭永成留下来的那部发报机。
兰幼因以前只是做译电,发报的工作见过没做过,但是因为熟悉编码,所以相比初学者,上手也算得上快。她从破译国防部的新密码并将其发送给华野9纵队那头的假“黑水”起,就做起了彭永成过去的工作,把一二零七获得的情报发送给他的上级组织。
对于国防部通讯总台的监听来说,这便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发报员,定位也一直不断在改变,完全没有头绪。
任少白就是这样,几乎实时地将国防部的每一次作战会议内容发送给中央军委,然后在第二或是第三天,就能从李鹤林那里得知,“黑水”又发来了什么关于华野动态的新情报。
“国防部要集结各兵团于徐州,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备战,深沟高垒,各兵团互相衔接,目的是趁共产党各部在未会合之前就将其各个击破。”
任少白像过去的几次一样,对兰幼因讲述国防部的作战会议纪要,“你要发送的内容分为两点,一,询问华野的作战能否时间提前;二,建议黑水向二厅发报,说粟裕首选的进攻目标是连云港方向的第九绥靖部队。”
兰幼因听着,在纸上写下预备发送的电文,又在几个字上做了删减,使其更简明扼要。
任少白见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追问,又主动解释:“我们要给华野争取时间。”
兰幼因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便又低下头,迅速将文字编码,然后打开了发报机。
因为下午还要回国防部,任少白在看着她按程序发了两次报之后就得离开了。二人还是没有说多余的话。
但是走到了门口,任少白又忽然转过身,看着兰幼因,来了一句:“你没有在喝酒吧?”
兰幼因回:“你这里哪来的酒?”
“噢。”
任少白道,然后眼皮低垂,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