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
一天前的深夜,她被任少白半拖半抱地送来了这里,一路上,他都没有问自己关于揭发乔鸣羽的事,不过像他那种心眼那么多的人,肯定已经从刚刚吕鹏和阿莽的话里拼凑出了七七八八。
其实她也想知道,阿莽最后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自从她决定了要报仇起,她最不想牵连其中的就是阿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阿莽都是离具体行动最远的人,只要负责一些前期的技术准备工作就好了。这不单单是因为她跟阿莽有表亲关系,更是因为她是要替父母报仇,尹文让是要替真正的兰幼因报仇,而阿莽呢,只是因为说了一句:“表姐,从小就是你带着我玩,现在可不能撇下我呀。”
他纯粹是为了帮自己。
但也正是因为阿莽,她才最终确定了枪杀自己母亲的凶手。
因为一直在暗处,阿莽其实并没有见过乔鸣羽,直到今年初,她在家里发现乔鸣羽从国防部偷带出来的机密电报、内部备忘录和特工报告,找阿莽过来帮自己处理,他才在自己家里看到她和乔鸣羽在结婚时拍的照片。阿莽先是嘀咕乔鸣羽长得面熟,在想起来的一瞬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说:“姐,当时来药铺找你的军官,就是他啊……”
兰幼因的脸也白了。
她知道乔鸣羽曾经在军统待过几年,也是从他口中旁敲侧击得到当年主管重庆西北军拆迁的总务处人员姓名,但是乔鸣羽却从未告诉过她,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但是,当她问出口的时候,乔鸣羽到底还是承认了。
而就是在罗家湾的那件事之后,他萌生了退意,决定离开军统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甚至后来,他被招募为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也与此相关。
在他迟到的坦白里,兰幼因终于知道了当年事件的全貌。负责强拆的特务头子是现在的保安局一处处长杨开植,把那个企图反抗的男人拖上屋顶又丢下去的是保密局的潘大河和赵小五,而一枪从背后打死绝望无助的女人、后来被打发去处理夫妇二人在世亲属的,便是乔鸣羽自己。
面对着浑身颤抖的兰幼因,乔鸣羽的眼睛里也生出万分的惊恐。
“幼因你,为什么会知道……”
兰幼因不等他把话问完,就打断道:“那是我的父母,我是生在长在罗家湾的女儿。”
她当然要报复他,她知道如何才最能令他感到恐惧。
任少白把车停在了路边,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头顶树杈上栖息的夜鸟都惊得簌簌飞起。
他扭过头,看着兰幼因发白的嘴唇,道:“你不必解释这些,战争、党派、时局、乱象,在这样一个世道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所以任何人都会做出任何决定。”
“但你还是救了我。”
兰幼因的气息虚弱,她短暂包扎的肩膀伤口又开始流血,但她仍然在缓慢地说话,“如果不是你找到阿莽,我就已经中了保密局的埋伏……可是,你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你不应该露面的……”
任少白知道她说得是对的,他不应该让吕鹏看到自己,他还是冲动了,在第一次听到乔鸣羽暴露的真正原因的时候。因此,他终于还是要问:“你难道没有想过,当你向保密局告密的那一刻,乔鸣羽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我只是想要他痛苦。”
过去,任少白经常从兰幼因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可以被称之为凌厉的东西,但是现在,那种凌厉忽然散了,化作了茫然和恍惚。
他觉得自己知道阿莽想对兰幼因说什么:你真的,太勉强了。
连续两短一长的叩门声后,兰幼因打开门,让任少白进了屋。任少白看着她的面色,并不比一天前要健康,他想要张口问她,可是关怀的话又别扭地凝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