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了。”
吕鹏道。
难怪什么?彭永成没有问出口,但是吕鹏显然看懂了他的眼神。
“难怪你的枪法这么不准,其实就是个传话的,我记得之前的那个倒是个搞行动的。所以共产党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人来搞暗杀?”
彭永成了然,原来吕鹏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济南的战局。
“吕处长是神枪手,所以蒋介石特地派你去保护日本战犯。”
吕鹏没什么表情,继续说:“那枪我们找到了,经过了改装,便于拆卸。你那天是化了装的吧,照片上你还拄着跟拐杖,枪膛就放在那里面吗?不过其他部件放哪里了?”
“玄武湖那么大的地方,总能找到个把藏东西的地方。”
“噢,这样。你一共开了三枪?我们找到三枚完整的子弹。”
“死了两个,也算没太浪费。”
吕鹏感到喉咙发紧,一瞬间,他捉住了什么——
“你不是那个枪手。”
他一推桌子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彭永成,“现场根本不可能找到三个完整的子弹,因为那种达姆弹击中目标就会炸开,用这种子弹的人就是为了用这种性能来弥补枪法,但你却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你为什么要承认?”
根据几个月前“养蚕人”这个代号第一次出现在无线电侦测结果的情况来看,他是被另一个代号为“一二零七”的共党招来的,而最近那些以外汇信息为幌子发出去的联络电报又显示,“养蚕人”在南京的工作更像是一个负责人,而并非执行者。
而那个执行者,便是彭永成在现在被抓的处境下,不得不承认自己才是刺杀冈村宁次枪手的原因。那个执行者,是个藏在更深处的间谍。
吕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间谍与负责人之间是高度绑定的,但是并不平等,负责人要给间谍提供保护,并且履行一项隐性承诺:确保间谍的人身安全高于一切。
“你或许真的是养蚕人,但你绝不是那个枪手。谢谢你告诉我,你不仅有同伙,你还是那个同伙的负责人,因为你在弃车保帅,你要保的一定是比你更重要的人。”
这一回,不等彭永成再次否认,他笃定了自己的答案,离开了审讯室。
此时,技术科也送回了指纹检测结果,果然,彭永成的指纹和步枪上可辨别的指纹相似度并不高。
他对等在外面的下属说:“我不需要他了,交给毛局长吧。”
吕鹏是要追查那个真正在步枪上留下指纹的杀手——企图用冈村宁次做幌子而刺杀自己的杀手,杀了保安队长、军统前辈杨开植的杀手——而彭永成不是。但彭永成在保他,一个普通混迹在市井的间谍刺客需要牺牲一个高级负责人吗?彭永成所顶着的银行襄理的头衔已经可以让他接近一个大人物了,那么如此,被他保护着的那个“一二零七”肯定比彭他更接近权力机关,或许就身处在权力机关。
吕鹏忽然想起,杨开植被枪杀的时候,他就怀疑过,枪手是知道他们当天有追捕共党的行动的。
吕鹏觉得自己绕了一圈,到底还是有了些进展,但唯一让他仍旧感到不解的是,像彭永成这样的资深中共地下党,怎么会允许自己负责的间谍进行连续暗杀这种一定会留下越来越多痕迹的行动呢?
他想,如果解开了这个问题,他就能抓到那个在暗处躲了太久的坏家伙了。
灰砖灰瓦的钟岚里跟任少白所住的慧园里很不一样,钟岚里的联排住宅临街的,每一栋房子都住着好几户人家,一楼的要问二楼借阳台,二楼的路过一楼的家门,都养成习惯地放轻脚步,因为楼梯离住户实在太近,稍微有动静就会爆发邻里矛盾。
不过今天,住在十七号的住户就再也不用担心夜里孩子哭闹给一整排的邻居造成困扰了,因为他们要搬走了,不仅是搬离钟岚里,甚至是搬离南京。
中央军校十七期毕业生、国民军整编四十五师一二一旅八营营长裴天均的夫人带着四岁的儿子小英站在租来的小汽车旁,看着任少白帮忙把不多的行李塞进后备箱,最后还剩一个藤编箱,便道:“嫂子你带着孩子坐后座的话,这个箱子就放在副驾吧。”
裴夫人点了点头,道:“好,麻烦你。”
任少白摆摆手,把箱子放在副驾的座位上,又卡好了一下位置,以防在开车过程中摔下来。之后,他关上车门,转过身问:“就这些了吗?”
“嗯,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