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我才越心慌,我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安稳觉了……总是做噩梦,好几次都是在梦里喊出救命然后被同屋的人叫醒的,他们以为我是梦到了被国民党地主团迫害。他们不知道,在我的梦里,就是他们发现我、枪毙我……”
任少白皱起了眉头,他凝视着黑水,感到李鹤林担心的事确实发生了。作为间谍的双重生活让他产生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他的情绪就要到达崩溃的边缘。
黑水忽然抓住了任少白的胳膊:“如果有一天我在梦话里说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完了!所以我不能再进行任务了,我得走,有什么后果我自己到李主任面前去承担!”
“黑水!”
任少白喝止住他,“现在要是把共军惊动了,你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不止是你,我也会,那么你偷抄的作战计划就白费了,你这么多个月的潜伏也白费了。”
“所以李主任就让你过来把我毒死?”
黑水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刚刚从任少白身上搜出的酒瓶。
任少白的瞳孔猛地震动了一下。
“你应该还有一瓶真的氰化氢溶液吧?就是被他发现的那瓶。但是氰化氢浓度太高是能尝出味道的,少量倒在烈酒里反而能掩盖一些。他不知道你做了两手准备。”
黑水抬起下巴,指向欧阳殊的方向,“他到底只是个拿笔杆子的,不是当双面间谍的料。但我是,我们是同一种人,思维招数都是一样的。”
任少白顺着他的目光,道:“他大概也只是临时起意,看到共军这样的面貌,觉得搞不好还真能打过长江。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
黑水问道,却故意含糊了指向。
任少白便也含糊地回答:“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所以你打算怎么服从这个命令?”
黑水把瓶子递到他的面前,“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你杀了我,然后趁着夜色逃出去,但是你逃不出去,共军的哨岗会直接打爆你那辆吉普车的油箱;要么是我杀了你,因为我也发现你是国民党派来的间谍,又目睹你杀欧阳殊灭口,然后在阻止你逃跑的过程中侥幸杀了你。后一种可能需要一点苦肉计,但我觉得还是比较容易实现。”
任少白注视着他,以他刚刚拧断欧阳殊脖子的身手,此刻在这里的如果是吕鹏说不定还能搏一搏,自己就算了。
“但是你如果那么做了,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他语气平静地说,“你回不去南京,可也无法摆脱间谍的身份,你还是会夜夜被噩梦折磨,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离开吗?”
黑水没了声音。
“黎明之前,天色最黑,哨岗最疲惫,他们用灯光照周围杂草地的次数也最少。”
“你的意思是,徒步出去?”
任少白看了看他,说:“徒手。”
当初山东兵团在攻打潍县的时候,为了逼近国民党守军重点防守的西城,便派遣攻城部队开始了大规模的土工作业,挖掘出七万多米的交通壕,从外围直通城垣。现在,乘着秋风还没有席卷道坑上面茂盛的野草,这条地下通道便成了任少白和黑水离开潍县的最佳选择。
任少白放弃了那辆他已经开得顺手的吉普车,把作战计划书藏在衣服里,这时候,他羡慕起了沈彤那万里挑一的能力。不过转念一想,那样也不好,看不到白纸黑字,李鹤林难保不怀疑其真实准确性。因此,还不如让他看到,共军针对济南的兵力部署、指挥方案、攻城顺序……
他没有时间去篡改作战计划的内容,能做的只有在这辆天亮后一定会被检查的车上,留下点什么,让蔡部长他们知道,他们目前的作战计划被国防部派来的间谍窃取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原本藏在他们身边的卧底,也被一劳永逸地拔出了。
凌晨三点,黑水和任少白在靠近城墙的地方碰头。黑水因为在潍县战役后就一直以本地百姓的身份帮忙清理战场,很快便找到了当时用藩篱掩盖起来的其中一个坑道入口。他们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开始慢慢爬行。在爬出了城门线以后,他们又钻进了浓密的杂草从里。哨岗卫兵的探照灯在他们头顶扫过,二人便静止地匍匐着,等到灯光熄灭,再开始前进。
“前面有雷区。”
黑水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