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委想了想,说:“我们现在就联系中央,汇报目前的情况。据我所知,我们在老蒋的国防部还是有自己人的,要证实一下那个任少白到底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他不是明天早上还要采访宣传科的同志吗?我们尽量拖延一下时间,那之后,中央应该就会有进一步的指示。”
“好,那我现在就让报务员发报。”
蔡部长说道。
另一边,回到了谷仓的欧阳殊往任少白的行军床上看了一眼,只见他仍然无知无觉地躺在被筒里睡觉。他心里舒了一口气,认为自己已经给未来铺好了另一条路。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刚要重新躺下,就感到一个冰冷的触感贴在了太阳穴上。
“欧阳社长,你刚刚去哪儿了?”
任少白的声音冷冷地在背后响起。
他从欧阳殊的身后走到面前,手里的枪口也紧贴着他的头皮,移到额头正中央。
一片漆黑中,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片却反出一点光,欧阳殊忍不住哆嗦,却强装镇定地说道:“起夜。”
任少白摇了摇头,说:“你不老实,你明明是去见了共军的部长和政委,还跟他们说我不是你们报社的记者,是来刺探情报的国防部间谍。欧阳社长,你这算什么,临时决定投共?”
“不是!”
欧阳殊立刻否认,“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他这是脚踏两只船,左右摇摆,看风头行事。”
另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原本躺在任少白床上的人翻身起来,欧阳殊一惊,却因为脑袋顶着枪,而不敢扭头去看。直到说话人走到他眼前,这才看见他穿着的黄绿色的军装,欧阳殊心里一凉,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潜伏在共军内的国民党间谍,任少白此番来共区的任务就是与他接头!
欧阳殊感到自己的鬓角都汗湿了,他开始懊恼自己的轻率。他在任少白去给车加油的时候给蔡部长的勤务兵递了条子,自以为半夜出去不会被发现,却没有想到功亏一篑。
“真要命。”
任少白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这种人最难办了,你说他是两头骗吧,他也是两头都给了点真东西。你之后打算怎么做?装模作样回南京,用点苦肉计,让李主任相信你是死里逃生,再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就算双面间谍了?”
欧阳殊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他看着抵在自己额头的枪管,忽然想到,任少白是不会开枪的。这里是共军的指挥部,又是夜深人静,一旦开枪出了动静,他必定也逃不出去,而如果自己能与他周旋至天亮,等蔡部长那边派人来了,或许就能有转机。
“他想当周佛海,但是却忘了,周佛海最终是怎样的下场。”
黑水再次出声。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这么做是李主任的授意!”
他急中生智,竟然在这种关头想出一招反间计,“任少白,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你被派来到共区来?因为李主任已经不信任你了,他秘密嘱咐我借共党之手除掉你。所以不是我出卖你,而是李鹤林出卖你。”
他的目光又转向黑水,“至于你,不如检查一下任少白此刻衣服的口袋里,是不是有一个银质酒瓶?那里面装着氰化物溶液,如果我没猜错,是为你准备的。”
尽管谷仓里一点光线都没有,但是欧阳殊却分明可以看到黑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而任少白握着枪的手也收紧得突出泛白的关节。原本一致冲着欧阳殊的二人之间,出现了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气流滚动。
欧阳殊知道,自己起码赌对了一半。
他在任少白不在的时候,翻过他的行李,以为能找出什么可以递交给蔡部长的证据。虽然证据没找到,却发现了那个小小扁扁的酒瓶,他拧开闻了闻,有股杏仁的味道。欧阳殊立刻把瓶子放回原处,但是他无法不想,那东西是谁给准备的?又是准备给谁的?
但无论实际给谁,在此刻的生死攸关之际,欧阳殊决定用它来离间李鹤林的另外两个卒子。
黑水看向了任少白,视线向下,落在他的领口。还不等任少白开口解释,他已经飞快地从腰后拔出手枪,对准了他在几秒钟之前还认定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