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哪里说错了吗?”
李鹤林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想起去查之前的侦听记录?”
沈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是兰科长,当时吕处长私下请她破译那则电码。”
“那她在临时调查组时怎么没提起?”
沈彤一愣,又急急解释道:“可能因为当时没联系到一起吧,毕竟她不是一直做情报的。”
“既如此,你为什么会和一个其他部门的人谈论我们的工作内容?”
李鹤林严厉地看着她,“作为情报工作者,没有一点保密意识,还被人牵着鼻子跑,毫无批判思维和自我反思的自觉。”
沈彤涨红了脸,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她嗫嚅半天想替自己申辩,可是到底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鹤林的反应也在任少白的意料之外,因为在他看来,沈彤自从入职以来,一向都以敢说话的面貌示人,这背后一定有来自上司的首肯。就连自己刚调进二厅时,李鹤林都说过,在他们的工作中,说错不怕,没有发散思维才不好。况且,如果沈彤刚刚的推论是毫无根据的信口开河,李鹤林倒是有有理由打断她,但是她偏偏说得合情合理,任少白在听到“养蚕人”三个字的时候都感到心里一沉。
唯一的不妥,就是沈彤提到了兰幼因。
李鹤林此前就对兰幼因颇为戒备,还着自己暗中调查。可是她的档案自己反复阅读过了,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思及此,任少白打算说点什么替沈彤解围。
但是李鹤林却抢先了一步,继续严厉地说道:“还站着干嘛?出去写份检讨吧。”
他翻开手里的记事簿,从里面撕下两页纸,“写满了,下班之前给我交过来。”
沈彤双唇紧闭,脸也崩得紧紧的,大概从学校毕业以后第一次被这般批评,还当着第三人,丝毫不留情面。她强忍着委屈,低头从李鹤林手里拿过稿纸,草草冲他敬了个礼,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随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任少白想,她到底还是年轻,如果换做自己,或许在推门出去以后会再冷不防杀个回马枪,这样,她就能至少听到一点,李鹤林这样打发她,是否是跟刚刚结束的高层会议有关。
果然,当任少白开口:“主任,您还在担心兰幼因……”
李鹤林却打断了他:“那个电文我知道,吕鹏原本还没当回事,是我建议他想办法破译。保密局现在确实不是从前的军统了,情报系统漏洞很多,而吕鹏这个人,虽然是个优秀的特务,但工作起来却没什么想象力。不过这些都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同你讲另一件事。”
任少白微微一怔,但迅速应道:“是。”
他迫使自己忽视李鹤林刚刚透露的信息——他知道自己发的那则密电。而刚刚在沈彤的推论里,他也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只有养蚕人的名字被提及。那么李鹤林呢?他知道多少?除了养蚕人,他知道一二零七吗?还有兰幼因,原来是她破译了密码,当然了,也只有她……不过如果是她,是不是也已经发现了这个数字的意义?
任少白此刻思虑重重,可是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刚刚会上有新任务?”
他只能问这个,然后扮演好一个上司指哪打哪的亲信副手的角色。
“明天你跟我去一趟上海,接一个人来南京。”
李鹤林道。
“您亲自去接?什么人,面子这么大?”
李鹤林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了办公室的窗口,看向紫金山的方向,久久才吐出一个在任少白意料之外的名字。
于是,他恍然明白,李鹤林刚刚的坏脾气并不是冲着沈彤,而是因为被丢了个烫手山芋,自己也烦得不行,觉得上峰是不是被夏秋之交的“秋老虎”热坏了脑袋,怎么会下达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荒唐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