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障眼法
被外界称为“八月军事会议”的戡乱检讨会在一九四八年八月三日召开,除了战区形势紧张的胡宗南、黄百韬、刘峙是派了代表,其他的国民党军政要人都齐聚首都,国防部大礼堂金光闪闪,盛况空前。
总统开幕词与朱颜君提前拿到的稿子只有少许的措辞区别,而给她提供如此优质情报的某内部人员,也已经在会场内,全神贯注地分辨,还有哪些值得被传递出去的信息。
首先,他知道报纸一定愿意刊登严肃场合中发生的花边新闻。比如蒋总统因为某军长“长他人志气”的发言大发雷霆,原因是后者非常直接地指出,国军应该效仿解放军团结民众、爱惜士卒等优点。任少白想,这种轶事在透过朱颜君报导出去以后,会起到一石二鸟的效果:一来,读者对于大人物的失态一向喜闻乐见;二来,也变相宣传了共产党军队确实有更优良的作风。
还有一种消息,得尽快告诉彭永成。第二厅不知怎么搞来了华东野战军和东北野战军印发的几本战术小册子,还附上了第三厅逐条写的对策,进行讨论。这是军事会议中真正有情报价值的地方——国军对解放军的战法研究。
任少白一边翻看其中针对堡垒防御的内容,一边注意到李鹤林气定神闲地与第三厅代理主任低声说话,方才意识到,原来在针对刘康杰那一招釜底抽薪的背后,这位厅办主任还有别的动作。
再次感到自己曾经的老师、如今的上司不容小觑,任少白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会议在八月七日结束。倒数第二天,任少白和其他参会的副官、秘书一起吃晚饭,夹菜的时候略有些夸张地抖着握筷子的手,旁边厅长秘书看着好笑,说道:“李主任喜欢看书面记录,你受累。”
任少白苦着脸哀嚎:“上学的时候都没写过这么多字。”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他们都知道,自从接替前任成为李鹤林的秘书,任少白这个曾经的国防部到点下班第一人就被迫换了一种工作方式。他们带着善意的幸灾乐祸,打趣他这是受到器重的表现。
但对任少白来说,高强度的工作意味着更不自由,与彭永成的见面也需要更加谨慎。原本,他们把下一次见面约定在了军事会议结束之后,任少白去兴业银行存月初收上来的租金——自从母亲搬去了香港,外公家在西家大塘一带的出租房就交给他来打理了。这是不会引起怀疑的安排,毕竟就连李鹤林都知道,他之所以这些年这么不求上进,就是因为有租金养着,不愁吃穿用度。
然而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计划之外的情况。
曾经在鲁南会战中被人怀疑是共谍,但因为没有证据而躲过调查,转而调往兰州的原四十六军军长韩圭璋,也来南京了。他跟着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来开会,而国防部长下达密令,要在最后一天的会后对他实施秘密逮捕。
负责逮捕行动的是国防部的保安事务局,这个实际只有几十个人的小组织是局长唐纵从军统带出来的亲信关系。唐局长本人此时不在南京,但是在接到任务后,保安局还是迅速地安排起行动计划。
至于逮捕后的工作,则要由第二厅接手。负责反谍的二厅六处安排好了安全屋,以防止消息泄漏,共党组织派人来营救。
由此可见这项行动的保密级别了,再加上李鹤林这个厅办主任不直接参与,任少白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七日的中午了。
他在脑海中分析进行了一番分析:是在韩军长被捕后再进行营救的难度大,还是在之前协助他转移的成功率更高?
几分钟后,他做出了决定。
投敌的前线军长是重刑犯,即便彭永成能像上回一样,通过江苏省委找来几个帮手,也未必能从层层设关卡中将人解救出来。相反,从现在到傍晚的这段时间,为了不打草惊蛇,保安事务局并不会出动大量人力,因此,或许是有缝隙在会议结束前让韩军长成功离开国防部的。
如果没有缝隙,那便制造出一个。
八月初,正是南京最热的时候,即便是号称勤俭节约的总统,也不得不批准将礼堂里的四台冷气机从早开到晚。国防部大礼堂使用的冷气机是一种美国产的氨立式冷水机组的制冷设备,机组安装在隔壁的机房,为了防止发生制冷剂泄露之类的事故,还专门装了报警设备。
然而这天,当各位厅长、军长、参谋长吃完了午饭,返回礼堂准备开始下午的会议时,却感受到礼堂内的温度在逐渐升高,有人走到冷气机的出风口,不用伸手就能感觉到——
“不吹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