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周知宁先同她说了话:“小骆哥在家吗?”
“不在,不过我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谷翘用了两秒钟思考出“小骆哥”是谁,她想起堂姨跟她说过,周知宁和表哥关系很好,两家都很看好。她听了还有点儿困惑,她还以为城里知识分子的价值观要先进许多呢,结果还在上学,家长就已经看好了?难道不应该顺其自然吗?
骆太太又说:“为了你们来,培因特地去馆子叫菜去了。平常他可完全不管厨房的事,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知宁听骆太太这么说倒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只来一回,用不着这么客气。以后我再来可千万别这么麻烦了。”
她笑着说:“要以后还这么麻烦,我就不来了。”
骆太太忙笑着说:“可别,我们全家都欢迎你来。要是你不来了,有人可要怪我多话了。说不定有人愿意受这麻烦呢。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看向宁老师。
宁老师也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年轻人的事我现在可不懂,随他们开心就好。”
谷翘在一旁听着,终于找机会插进话去,问客人喝点儿什么,骆太太向宁老师介绍说,“这是我堂姐的女儿谷翘,连奶奶不在的这些天一直是她主动在家里帮忙。不过等过两天她就得去工作了。”
宁老师听到谷翘的名字,用了一些时间才联想起谷静淑。周瓒一直以为她不知道这段感情史,她一直知道,以前是装不在乎,现在是真不在乎。就算担心周瓒移情别恋,担心眼前这个女孩子和周瓒发生些什么故事都比担心谷静淑要靠谱些。她相信谷静淑在周瓒心里是有些地位的,但是这地位仅仅在回忆里。她一直觉得,漂亮温柔的穷女人是存在的,但要有“年轻”做限定词;被岁月磋磨久了,哪还漂亮温柔得起来。偶尔发现周瓒有一丝留恋过往,她就希望周瓒赶紧和谷静淑见一面,见到一个有着不知道几个孩子的乡下中年女人,他就什么绮念怀恋都没有了。
宁老师猜出谷翘绝对不超过二十岁,这么早就工作肯定是没有读大学的。她笑着问:“在哪儿工作呀?”
“Z大总务处。”
骆太太意识到周瓒并没有跟家里人说给她外甥女介绍工作的事。其实根本用不着瞒人,以两家人的关系,给她外甥女介绍个工作没什么。过去的那些事儿她想大家都不会在意了,她又不是单方面占人便宜,周瓒的妻弟出了事,她也帮了忙。
骆太太特意嘱咐谷翘做咖啡要用骆培因带回来的咖啡豆。
等谷翘进了厨房,周知宁对母亲和骆太太说:“我去厨房看看。”
宁老师笑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奇。”
以前连奶奶在厨房的时候,周知宁有时也进去和她聊一聊。她也因此而自豪,在这一点上是和她的同学朋友不同的,她关心过得比她不好的人,并且从不嫌弃他们,甚至能够体谅他们的辛苦。她觉得这些人里的大多数都是好的,但也有些人在她看来全无分辨善恶的能力,把她的善良当作炫耀,对她的关心不屑一顾。她觉得这些人过得差纯属活该,也懒得再对他们播撒自己的同情心。
在从骆太太嘴里听到谷翘这个名字之前,周知宁就在报上看过《给热心市民骆培因的一封感谢信》,记住了谷翘这两个字。本来他们家人并不看这份报纸的,她是在从同学那里听到这封信的内容后,特意去买了一份。出于一些隐秘的心思,她并没跟爸妈分享这则消息。
谷翘注意到有人进了厨房,她回头看见周知宁,很自然地冲她笑了一下,“别着急,咖啡马上就好啦。”
“你叫谷翘?‘五谷丰登’的谷,‘翘足而待’的翘?”
“对!”
谷翘还用半秒钟思考了一下,确认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两个字。这女孩子成语词汇量可够丰富的,她自我介绍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想到用两个成语。
周知宁自我介绍道:“我叫周知宁,周和宁都是我爸妈的姓氏。”
“我知道。”
没见过就知道她的名字?周知宁问谷翘:“你是喜欢我爸的书吗?”
他父亲的一篇散文里就写过她以前的趣事。
谷翘不知道周知宁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对周瓒的书没什么印象了,当然不讨厌,但是也够不上喜欢。不过当面说不喜欢人家父亲的书不是很好,再说人家又帮了自己,她脱口而出:“挺喜欢的。”
“那你最喜欢他哪一篇文章?“每当有人当面对她表示喜欢她爸的书时,她总是要追问这一句,以此为她父亲检验出真假读者。
最喜欢哪一篇?最喜欢哪一篇?谷翘一篇都想不起来了,只好说:“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