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衣雪并不疾言厉色,语气仍然温柔,“回去上课吧。”
一群女生完全被镇住,一个个乖巧无比,回座位认真复习了,这下也彻底收心了。
卫衣雪批完卷宗,闲着没事,又翻出缴获的这本书。
入眼是熟悉的蓝色钢笔字,不过只写了章节目录,剩下的是大片的空白。柏韵先抄英文原版上去,随后用铅笔自己翻译。
铅笔翻译有许多订正的痕迹,最后拼凑成信达雅的翻译版本。这种学语言的方式,此前闻所未闻,柏韵最近洋文和国文都突飞猛进,看来全靠它。
卫衣雪看了一会儿,兴致起来,也随手用铅笔批了几处文法修辞的建议,等到天黑下课铃响,他便将书收了回去,起身离校。
学校离得意楼不近,卫衣雪也不着急。他知道印馆那帮人必然是要喝酒,而且要喝到很晚的,他什么时候去都来得及。
相比上流社会,他更爱和短衫人打交道,他们爱吃炸花生,一碟花生下去,家国情仇,凡人爱恨,都在酒中明了。
*
卫衣雪在得意楼订了顶层的包厢。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既非公休假,也没有节日活动,包厢比平时要便宜,顶层人也不多。
卫衣雪跟着小二上楼,大略看了几眼,只知道隔壁还有一桌外国人正在宴饮,气氛正热。
他一进屋,果然见到印馆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老吴正端着酒杯跟伙计说话,继续哭诉他八岁时走丢的大黄狗。
卫衣雪入座了,也没怎么喝酒,只和以前一样,跟酒量好的伙计说着话。他一个人有闲工夫,还把本月印馆的账目看了看,未亏有盈余,他十分满意。
九点整,得意楼的丝弦班子要登台表演了,届时每个楼层的宾客都可以出来听曲,还可以花钱买花,赏花最多的客人,得意楼最炙手可热的兰妙小姐便会入席演奏。
千金难买美人笑,这是一桩风流韵事,即便今天场子没那么热,一到九点,却也是震耳欲聋的呼声和喝彩声。
琴音自楼下传出,丝竹声一响起来,连灯火都变得火热起来。所有人闻声出门,都倚上栏杆往下看。
店里的伙计、小姐都举着红称杆,里面放满蜡染红花,做得很精致。五十元一朵,买一朵就往台上掷一朵,
卫衣雪也凑在旁边看热闹。
旁边有人议论:“”今日场子不热。”
“嗐,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这是来晚了,要是赶上前晚上,那才叫一个盛大好看呢!”
“怎么说?谁来了?”
“荆家大公子掷万金请兰妙小姐一曲,真是壮观。千金一曲,兰妙小姐说要奏整夜,荆公子说只听一曲就好,让兰妙小姐早歇下。他走之后,听闻兰小姐仍然对月弹了九曲……”
“啧啧啧……”
这年头凡是人,哪能没点八卦心思。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传闻,一些公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就跃然纸上。
“那荆公子终于出山了?”
“一直都在,只不过普通人没机会见罢了。人家亲舅舅可是国政大臣了,只怕他从你我二人身边走过,我们都认不出……”
卫衣雪揉揉耳朵,打了个浅浅的呵欠。他是有玩心的,看见隔壁有人在比着买花竞曲,也跟风买了一朵,意在凑热闹。
五十块一朵花,小二恭恭敬敬地把蜡染红花放在他手里,说了句吉祥话。
卫衣雪把花拿在手里,并不着急往下抛。他面前人太多,花投下去,大约也落不到舞台上,他慢慢往舞台后走,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刚找好地方,看好了位置,身后忽而飘飘悠悠传来一句耳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