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安本来没想说的,他不想打扰宋汝瓷、给宋汝瓷添麻烦,更不想在宋汝瓷面前这么露怯。
但那双温柔如海的浅色眼睛像是有什么魔力。
仿佛被这双眼睛耐心地、包容地静静望着,心底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敲开了个口子,压力烦躁挣扎焦虑呼啸着倾泻决堤……回过神发现居然已经趴在人家膝盖上痛哭嚎啕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并被抚摸后脑勺。
……丢脸丢到姥姥家。
徐鹤安差点就恍惚着羞愧到去跳楼了。
因为这事,他好几天没脸见宋汝瓷,只要接近宋汝瓷五百米范围内,都要严严实实戴着口罩。
今天过来也是鼓足了勇气,徐鹤安轻手轻脚走到宋汝瓷身旁,看着虚弱安静的人,看着垂落的苍白手掌,半天鼓起勇气,小心握住那条清瘦的手臂。
本意只是想让宋汝瓷躺得舒服点,别这么垂着手,但就这么点动静,还是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惊醒。
深秀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露出浅得过分的眼瞳,宋汝瓷看到身旁有人,有点惊讶,思索了一会儿:“Hean?”
Hean是徐鹤安打游戏用的名字。
徐鹤安眼睛亮了下,松了口气,蹲在折叠床旁,小声问:“你没忘掉我啊?”
宋汝瓷和他讲了自己的病,近期记忆没关系、远期记忆受损,所以一段时间不见的人会被忘掉——徐鹤安就亲眼看到过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红头发摇滚小子红着眼眶硬冲进学校,在公寓门口不依不饶蹲守一宿,一句“Listen”没出口,就呆愣在原地。
徐鹤安替宋汝瓷上去熟练解释,宋汝瓷生病了,过去的事不记得,不过不影响什么,宋汝瓷还是一样厉害、一样好,前两天还代表本校队伍在跨国网络攻防模拟战里大获全胜。
还有吉他,徐鹤安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吉他,好心补充,吉他也不用送了。
蔺司言的粉丝有不少爬墙的,天天表白,想尽办法哄宋汝瓷闲下来出个道玩玩,吉他送了一大堆……最后蔺司言的工作室代为处理了它们。
中途拦截,按价购买,没让这些吉他塞满宋汝瓷学校收发室打扰正常秩序,捐给了一所援建的希望小学。
据说蔺司言自己都没能送成吉他。
要徐鹤安看,这就是没长脑子——宋汝瓷的听力在减退,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辛苦,已经要戴助听器。
送吉他是生怕人家过得舒心高兴?
“谢谢你。”
这段时间跟着宋汝瓷,徐鹤安被教得很乖,蹲着说客气话,熟练掏出手机,“捐了吧,我帮你,希望小学还是贫困山区?”
红发摇滚小子愣了挺长时间,死死抱着那把吉他,像抱着什么一放手就会丢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红透了,脸倒是苍白。
他们在这说话的工夫,宋汝瓷也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最后一段楼梯。
徐鹤安跑过去,搀住清瘦手臂:“来了个人,好像是你的粉丝。”
宋汝瓷的病坐不了电梯,每天走楼梯也可以锻炼身体。教师公寓在二楼,其实不高,但空间感受损,无法准确判断台阶落差,宋汝瓷需要走得更仔细。
这也是锻炼,医生说,得让宋汝瓷自己多走路,对保持神经的活跃性有好处。
不然徐鹤安早就忍不住天天背着宋汝瓷上下楼了。
红发摇滚小子盯着宋汝瓷,看起来下一秒就想跑掉,或者抛下一切抱紧宋汝瓷大哭,但最后也只是慢慢走过来。
“Listen……宋汝瓷。”
一眼就能看出是搞乐队的红发小子低声问,吃力想要藏起吉他,掌心已经被钢弦硌出血,“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不是?这特别好,宋汝瓷,你要一直做你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