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太轻了,褚宴托着他的头颈,俯身想要听清,但什么东西悄然滑落,两颗空弹壳碰出清脆响声。
褚宴抬头,望向这双眼睛,他蹙眉,几乎是怔神地愣了一会儿,碰了碰睫毛,宋汝瓷仍然靠在他怀里,因为最后一刻很安心、很放松,眼瞳里甚至仿佛还残存了一点柔和温暖的光亮。
然后这点光亮也慢慢散去,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坠下枝头,不再照进微张着的浅色眼睛。
不再照他。
褚宴说:“宋汝瓷。”
他低下头,试图看看宋汝瓷是不是又被喉咙里的血阻碍呼吸,他碰上冰冷枯涸的唇。
他捧着失去温度的人影,慢慢吮净一些血水,再哺入空气,寂静胸腔随之起伏,一旦停下,这种起伏就消失。
他用掌心覆着不再跳动的心脏。
褚宴慢慢皱起眉。
“不对。”
他说。
宋汝瓷过了什么样的一生?被刀捅伤的人不会因为行凶者痛悔就痊愈,被杀害的人不会因为杀人者被凌迟就复活。他对那些人的处置,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换来宋汝瓷的病好转一分一毫。
宋汝瓷只过了五天安稳日子,只有五分钟真正的放松安心。
宋汝瓷这就满足了,被哄好了,在他怀里望着他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好像过去的一切伤害痛苦都没关系、不要紧。
失去光泽的浅色眼睛朝他弯着,仿佛幸福满足。
“这样不对,不行。宋汝瓷,你要一直这样,五十年,七十年。”
褚宴说:“你要先过很好的一辈子。”
然后才能决定什么是满足的、什么值得高兴。
宋汝瓷应当先去看很多过去没看过的东西,去经历很多过去因为生病而错过的体验,去做喜欢的事,见很好的人,过完充实满足的一生后,才能说“我很好”。
现在这样不行。
褚宴抱着冷透的人影,发现自己在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能这样剧烈地颤抖。
藏在车底的小黑影子举着两份实名投诉,疯狂砸上第三份到第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九份。
有什么开始碎裂,车内的空间,地上的砖石,数不清的数据光点开始流动,码头钟楼的指针以无法理解的速度疯狂倒转。
“宋汝瓷。”
褚宴低声说:“你要回家。”
你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