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

第8章 春天的遗梦(第2页)

上页目录存书签下页

林思弦掏钥匙开门,发现屋里跟那天的台球厅并没太大差异——都是一地的残骸。唯一区别在于台球厅里的碎片都不值钱,而家里这些碎片,林思弦认得它们原本属于一个价值不菲的龙凤纹花瓶。

真好。林思弦想,幸亏他多睡了二十分钟,错过了这场战争。

从他记事起,他住过的三套房子都是战场。新闻联播里中东都有停战的时候,但林泓跟吕如清基本没有消停过。

也并非是歇斯底里的嘶吼,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爱体面。林泓在外高谈论阔,是公认的生意人中的文化人;吕如清更不必多说,她结婚之前是个音乐剧演员,虽然距她上次登台已多年,但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认为自己是个角儿。林思弦自出生以来,没见过她给任何人好脸色,包括她唯一的儿子。

花瓶自然是吕如清砸的。她喜欢站在第三级台阶上,大概是某种舞台病,在家里也要站视角最好的位置,也是离那面墙内嵌展示柜最近的位置。柜里呈放过各种形状的玻璃摆件,有的林思弦见过残肢,有的死无全尸。

林思弦迄今不明白那里为什么就不能放个摔不碎的木头玩意儿。

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还能吵上完全没有意义的千百遍。

早期的时候,这个解决不掉的问题是吕如清对林泓的态度。

吕如清的傲慢像是她的生存根基,仿佛某种咒语,如果对人温柔她便会立刻解体。她父亲前身是文协主席,导致她这辈子写不来妥协两个字。

林思弦出生以后会说的第一个字是“滚”。

大部分时候,是林泓用他说刻薄话时格外突出的语言天赋对吕如清冷嘲热讽,而吕如清则回以这几个言简意赅的字,偶尔会说长一些,譬如“我是你就没脸活着”。

那时候林泓的生意正处于低谷,手下人卷钱跑路,面临贷款危机,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合同违约。五年前他终于带着新的收购合同走进属于他的顶层办公室,一起带进去的还有他的新对象。

于是战争开启了新篇章。

林思弦偶然见过一次林泓的出轨对象,是一个无论从相貌、家世还是能力都毫无特点的人,因而她唯一的优点被衬托得很突出——柔顺,听话,以近乎崇拜的眼神回馈林泓的偏爱。

从那一天起,无需吕如清解释,林思弦也幡然顿悟她不离婚的原因。林泓不敢太过张扬,因为林思弦的姥爷尚有余势;而吕如清在外对自己的婚姻闭口不谈,则是因为倨傲一生的人不允许婚姻成为她戏袍上的污点,更不允许她在别人口中成为泛泛之人的手下败将。她要别人提起她时,永远是灯光底下的粉妆玉琢。

得益于这两人的欲盖弥彰,娄殊为迄今都很羡慕林思弦的家庭。

林思弦抬脚迈过一块花瓶残片。客厅里已经没有吕如清的身影,只有林泓坐在单人沙发上,若无其事地削着一块苹果。听到声响,林泓抬头瞥了一眼,又将眼神移回手里的刀刃。

“你没事多研究研究精神病院,”林泓语气还算平静,“给她挑个房间里有台阶的,免得她去了不知道站哪儿。”

林泓大概是洗了把脸。林思弦看着他下颌上的水渍,非常突兀地联想到酒吧那天的疯子,如果啤酒瓶里还剩点,砸之前他还会喝上一口。思及此他不禁笑出声来。

林泓也不恼:“笑吧,看你跟她能笑到多久。”

他总是默认林思弦站在吕如清一头,因为林思弦从没对他说过体己话。他不知道林思弦上一次跟吕如清说话大概是一周前。

“你俩一脉相承,没心没肺的泥菩萨,”林泓转头看着他,“你们这种人,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有视力障碍的话最好去做个眼科手术,”林思弦耸耸肩,从一地狼藉中穿过,“我尽量给你挑个带台阶的病房。”

房门合上,天地清净。家政今天请假,林思弦的房间也乱糟糟的。

打开抽屉,里面的进口夹心饼干只剩个玻璃盒子。林思弦不想再外出,省去了晚饭的步骤,简单洗漱就将自己投放至被窝里。哪怕已经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却依旧没办法立刻入眠。林思弦把自己抱作一团,在头痛中奇怪地回想到下午听过的诗句。

“大地收留了我们漂泊的身影,月光为我们披上最后的纱衣。”

林思弦这一周失眠很严重,完全颠覆了他本不规律的作息。

他连续迟到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年级主任把他叫进了办公室。林思弦顺从地去了,不过只是在椅子上喝了杯热茶。主任委婉地问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林思弦否认,称自己只是睡过头。

回到教室时头疼欲裂,像被车轮碾压过。娄殊为凑过来,还在套他的话,问他到底发现了哪家新店,竟能这么流连忘返。

林思弦回他:“等我玩腻了再告诉你。”

上页书页存书签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