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屏一看他那颓唐的脸色,就知道定是时修回去和他说了什么,她在心里骂了时修一句,请南台坐,“三叔是为给你说亲的事情来的?”
南台勉强笑着点头,“二嫂不必为我的婚事操心,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西屏注视他一会,叹了口气,“三叔一日不成婚,我就觉得是欠了三叔一日,难道你要我一直背着这份愧疚过日子?”
都快晚饭时候了,倒撇进来一线温吞颓懒的阳光,本来空气也是温吞懒顿的,南台忽然一急,“我没有要你愧疚。”
一下把这空气搅得乱了须臾,隔一会,他又落寞地一笑,声音低沉下去,“我心里怎么样,其实不关你的事。”
西屏本来也不想当回事,可她这个人遇恶则恶,遇善则善,总觉得感情上亏欠着他。两厢沉默了一会,她忽眼珠子一转,换了副说辞劝他,“三叔,我看你也不要急着推拒,人家梁小姐还不知怎么样呢,你这里先忙着推辞了,传出去叫人家小姐脸上无关。原本就是我和大姐姐多事,平白在这里把人家小姐一通评头论足,人家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再平白说你瞧不上她,她岂不更冤枉?”
南台道:“我们私下在这里说,怎么会传出去?”
西屏吃准他是个良善之人,瘪着嘴道:“这家里多少下人?人多总是会有些闲言碎语的。不论你愿不愿意,且先别说话,过几日大姐姐生日,梁小姐要来做客,她看见你也不一定就有意啊,她先无意,你也不得罪人,她面上也好看,这事自然就作罢了。”
南台想来也是,为出阁的小姐最怕给人家说瞧不上,本来那小姐什么也不知情,何必害人家脸上难堪。便点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太太没和梁家那头去说吧?”
“没有,你放心,大姐姐只是想趁生日的时候让你们彼此会一面,她若没意思,后面的话自然就不必说了。”
这么一劝,南台倒没能推脱得开,时修听见后,猜出西屏的用意,反而颇有微词,隔日一早走来这屋里道:“你就知道那梁有鱼一定能看得上姜南台么?你对他又还有这信心。”
西屏刚洗漱完,头也不挽,先叫红药生炉子在榻上煮杏仁茶吃,她翻着火打哈欠,“既然梁家不看重门第,三叔怎么不能入梁小姐的眼?三叔的相貌又不差的。”
说话斜着眼看他,“你怎么不到衙门去?”
时修不答,哼了声,“你看他倒很好嚜。”
“他的人才本来就不差。”
时修闷声坐了片刻,就走了。
西屏接过煮杏仁茶的罐子,仰着脸和红药道:“这人是不是有病!大清早跑来说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
红药笑了笑,“我猜他是想问他和姜三爷比起来,到底谁的人才好,又张不开这个嘴。”
大概是这意思,西屏会悟过来直笑,没放在心上,吃完茶梳好头便去顾儿那头商议她过生日的事。
既要请客,又不好单请梁家,算来算去竟算出两桌的人来,都是素日有走动的。有了这些人,自然就要请一班小戏来闹一闹。那日酒残席散,天还早,顾儿借故有从泰兴带来的茶叶要送给梁家,送走了别的客人后,单将她母女留下来说话。
这茶便是芙蓉庄产的芙蓉青,顾儿使人现瀹了给她母女二人尝,趁势点了点南台,“这茶还是姜三爷带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有这样的好查,市面上可买不着,名气虽不大,吃着却好。”
那梁有鱼便将南台看了一眼,见他和时修并排在对过坐着,斯文谦逊,目光温和有礼,不像时修那双眼睛总透着点傲慢。她心里就想这个人模样真是不错,不知多大年纪,成婚了没有?
可巧顾儿便说起南台的年纪家世,梁夫人听出点意思来,只睐眼看她女儿的神色,见她用茶碗掩着,目光却不住往对面瞟,就知她心里是不排斥的。更兼她丈夫曾提过南台此人,好像有些赏识的意思,因此她没打岔,只听顾儿说完后,笑道:“姜三爷一看就是个细心的人,仵作这差事还得这样细心的人才能胜任。”
梁有鱼一听南台是个仵作,益发好奇,忍不住搭讪,“对着死人,你不害怕么?”
南台笑着摇头,“要说可怕,还是活人更可怕些。”
梁有鱼瞅了时修一眼,又问:“那你也常摆弄死人的东西?”
南台有意叫她打退堂鼓,便说:“倒是常摆弄死人的骨头。”
梁有鱼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却不知怎的,反而益发好奇,“那你撞见过鬼么?”
西屏听见,想起从前顾儿说她和时修相看时的情形,不由得暗中感叹缘分这回事。今日这话若还是时修说的,她一定只是害怕,未必会有这份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