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应该是掌军宦官挑选一个令他们满意的人选吧。那种荏弱温顺,易于掌控的类型——就像他自己。但那都是他往生后的事了,闭眼之后无关痛痒。
“来人……”皇帝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他不渴,也不饿,只是浑身难受,需要施展那无所不能的神奇力量,用无所谓的罪名,惩罚一些人,令另一些人瑟瑟发抖,以此来获得些许回光返照般的精神抚慰。
这一个月内,他杖毙了十多个贴身伺候的内侍。喜怒无常,恩威难测,是帝王独具的权能。这权能比丹药更令人上瘾,欲罢不能。
空荡荡的寝殿回荡着他浑浊干涸的嗓音,但无人应答。
“咳咳……来人!”
皇帝又喊了一声。怒意陡然升起,他打算再处死一两个人,惩罚他们的迟缓愚钝。
一抹红影迈入寝殿。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轻轻松松跨过了驱邪用的香药法阵,血色罗裙随风摇曳。
石榴裙。
皇帝浑浊泛黄的眼瞳缩了一下。他分明已经严令禁止过……
穿石榴裙的美丽女子已经走到近前,云鬓高髻,天姿国色,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及得上她半分光芒。
“辨真?”
皇帝喃喃叫了一声。
她没有回答,仪态万方地落座于御床边,沉默地望着他。
八年时光,皇帝用尽一切手段想要祛除这个女子留下的阴影,可此时此刻,她还是这样旁若无人地来到了身边。
奇怪的是,他却没有感到害怕。或许是因为她并非想象中的浴血厉鬼,依然保持着生前光艳动人的模样。
“辨真,你瘦了。”
皇帝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临终幻象。
这曾经是他最爱的女人,在逃难途中相依为命的妻子,为他生下三个孩子的母亲,唯一享有皇后尊号的后妃。她带来至高的爱与美,以及最深重的恐怖与悔恨。
“朕也老了,你是来接我升天的吗?”
皇帝问道。
女子默不作声。她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许久,然后取出两卷文书,展开其中之一。接着,她从皇帝身边搜出玉玺,径直塞进他手里。
皇帝眼神昏花,只勉强看得清前面几个大字:《册立太子诏》
他明白了:她要他用玉玺在这卷诏书上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