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郎托着脸凝视着他,同样沉默了许久。
“你是从来没跟人分过手吗?”
从他局促的表情中,她轻而易举得到了答案。霍七郎忍不住笑了:“我来教你怎么做。”
她凑过去,张开双臂揽住他,额头相抵,以指腹轻轻摩挲他优美的嘴唇。
“这种时候,用不着说任何话。”
她温柔地低语,接着深深吻了上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这一夜,有许多人夜不能寐。
清晨临行时,李元瑛与于夫人共乘一辆朴素马车,宝珠□□则是一匹成德良驹。
李元瑛瞧了一眼宝珠的坐骑,问道:“不打算骑着你那头宝贝驴子了?”
“这跟我来的时候不一样,一路日夜兼程急行军,路上要换许多次马,我可舍不得活活累死庐山公。”
宝珠反问道:“阿兄不也没带上玉勒骓吗?”
李元瑛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是,我也舍不得她死。”
在于夫人搀扶下,他登上马车,与妹妹一行悄然驶出幽州重镇。一个时辰后,精神抖擞的幽州刺史,“韶王”开始了新一天的政务。
夺嫡,首先本人要回到权力中心。有唐以来,从未有哪个身在他乡的皇子能成功继位。
路途遥远,即便是身心康健之人,一路奔波也相当艰辛。为确保多病的李元瑛能平安抵达长安,二位乳母想方设法铺陈马车。在车轮外裹上厚厚的毛毡,车厢内铺设多层锦衾,即使途中快马疾驰,也能保障他在车内安歇。
宝珠去幽州路上由人保护,原路返回,却要亲自规划路线,率领侍卫护卫兄长。寒梦历历来时路,渐见云开见远山。转眼间,一个月匆匆而过。
让寒衣单薄的贫民厌恶的严冬终于过去了。又是一年春回大地,遍布长安城的槐树开始冒出翠绿嫩芽,万象回春,欣欣向荣。
大明宫内却是一片萧森之气。
皇帝大限将至,这是众所皆知的秘密。每一个帝王都号称真龙天子,传国玉玺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到头来却与凡人寿数没什么不同。
无论朝臣如何劝谏,皇帝都迟迟不愿册封新的太子。最近一些日子,他甚至从门下省符宝郎那里将印玺收了回来,随时带在身上。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哪怕临终也不愿将自己手中的大权交出去。越是临近死亡,就抓得越紧。
寝殿内烟霭缭绕,灯影忽明忽暗,如蓬山幻境。方士们用檀香在地板布下复杂难懂的法术符咒,以防止鬼怪侵扰。常年的焦虑与恐惧,以及丹药的侵蚀,终于拖垮了他的体魄。
皇帝沉疴难起,躺在御床上喘息着,思考着。
他曾立过长子为太子,可李承元却胡作非为,倒行逆施,令朝野上下厌恶鄙夷;他也曾对聪慧贤能的次子李元瑛寄予厚望,可一句“串去中直传天下”的谶语打消了他传位的意向;三子李元侪为人愚笨鲁莽,难堪大任。其余诸子,年纪尚幼。
他曾经还有一些孩子,男孩儿、女孩儿,统统死在了那场让他意外得到皇位的兵变之中,如今连名字和模样都记不清了。
最终,应该是掌军宦官挑选一个令他们满意的人选吧。那种荏弱温顺,易于掌控的类型——就像他自己。但那都是他往生后的事了,闭眼之后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