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那耽罗守将闻听,立刻以头抢地,放声嚎啕。
韩庆之哪里有功夫看他表演,立刻摆摆手,命人将他叉了出去。随即,命令麾下战舰调整位置和火炮角度,只待时间一到,就开炮将整个港口连同城池夷为平地。
郑一官唯恐天下不乱,非但不劝阻,反而把自家战舰也调了上来,一齐对着岛上亮出黑洞洞的炮窗。然后派人对他耽罗守将说道,“你可想好了,命只有一条,没了就再也买回不来。更何况,你们国主如今已经做了女直人的奴才。你跟着他继续混,不过是个奴下奴,何必不拿着这些年贪来的钱财,到大明逍遥快活?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大明官话说的比我都溜,只要口袋里有银子……”
“将军不要说了,下官愿降,愿降!”那守将宛若醍醐灌顶,立刻停止了嚎哭,抹着鼻涕高声表态。
郑一官和韩庆之两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笑了笑,命方双驾驶小船,将此人送回岛上。片刻之后,拦在港口的铁索被高丽人自己放下,正对港口的城门大开,守将带领岛上大小官员,捧着户籍册子、府库账本儿等物,一起恭迎王师。
韩庆之见了,少不得要对守将和官员们勉励几句,然后又从耽罗的官库里,拿出三千两银子,给降官和降将们分了压惊。至于众人的去留,则悉听尊便,想回高丽的尽管搭乘过往的商船去高丽,想去大明的,则派专门的船只送去大明登州。
众降官降将发现自己非但保住了性命和多年来贪污所得,还额外分到了上百两银子,顿时一个个喜出望外。然后其中八成以上的人,都相继表态,愿意去大明做富家翁,不愿意去高丽做奴下奴。只有零星两三个,借口还有家人在高丽,请求搭乘商船回家。
韩庆之言而有信,立刻满足了所有降官降将的要求。随即派人清点府库,颁布政令,着手接管整个耽罗。
那耽罗岛,实际面积还不如大明的一个县。岛上有丁口三万七千余,以中原移民和高丽人为主,还有少量的土著,但是已经被高丽人屠戮得只剩区区几百,只躲在山区林地里苟延残喘。
韩庆之拿下这座岛,是准备当做自家基地来建设,所以岛上原来的制度律法全都宣布作废,原来的大小官吏也被他勒令交出手中权力,自谋生路。至于新任的官员和小吏,则从定海卫和定海营选拔,以因伤退伍的将士为主,经历过定海夜校教育,识文断字,能背诵《大屠龙术》中经典名篇者优先。
当然,整本《大屠龙术》,都是韩庆之根据眼下大明实际情况篡改过的,不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原文。说实话,另一个时空中的原文,他自己也背不下来几篇,只能记得大概而已。
而就这些根据记忆里的大概,又自行篡改过的内容,已经足够应付眼前局面。甚至让大部分经历过夜校教育的定海卫骨干,都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有足够的资金和武力保障,还有足够的干部储备,很快,耽罗岛就重新恢复了秩序。但是,想要将其因地制宜的发展成一个集工业、科技、贸易和武备为一身的基地,却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整。饶是韩庆之经验丰富,思路清晰,也每天从早忙到晚,片刻不得闲暇。
而那耽罗岛原来的守将,却远不像其在韩庆之面前表现得那般乖巧。带着多年贪腐所得和全家老小,被送到大明登州之后,立刻找到了当地与自己有过多年往来的望族,通过后者的帮助,将一份控告大明将领无缘无故夺取耽罗,驱逐官吏的诉状,递到了大明通政司。
那通政司的主官看了诉状,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就将其又转给了负责外事的鸿胪寺。主管鸿胪寺事务的鸿胪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进士,姓王名荃,正愁新君即位之后,自己没机会表现,毫不犹豫地就在第二天的早朝时,将耽罗守将的诉状当中呈给了崇祯皇帝,并且义正辞严地弹劾韩庆之未经皇帝命令,兵部行文,就就私自出兵讨伐藩属之国,夺人疆土。请求皇帝陛下及时给与此人严惩,并归还耽罗岛于高丽,以彰显天朝上国气度!
他说得声情并茂,激动处,甚至涕泗交流。仿佛自己就是已经臣服于后金的高丽国主,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伸冤一般。然而,从大明皇帝到门口当值的宫廷侍卫,竟然谁都没有被他感动。甚至向来闻着血腥味就一哄而上的大名言官们,今天也安静的出奇,只管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站在一旁看戏。
“圣上——”王荃说到最后,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躬身下去,哭泣相告,“高丽乃是不征之国,不征之国啊。大明太祖皇帝亲自列出的不征之国,纵有错失,也不能由一介游击,随意夺其州府,驱逐其官吏。否则,我大明信义何在?太祖皇帝的信义何在啊?”
“嗯?”崇祯皇帝皱着眉头,左顾右盼。随即,又摇头冷笑,“九千岁,各位大学士,还有众卿家,各位以为王卿刚才的弹劾,是否有道理?朕,又该如何处置此事?”
“圣上,臣以为,此事不能光听那耽罗守将的一面之词。“素来喜欢和稀泥的大学士韩旷,竟然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回应,“高丽人先前是迫于无奈也好,是虚与委蛇也罢,其举国上下背叛大明,做了女直逆贼的藩属,都是事实。而那贼将阿敏,如今还驻扎在高丽,发号施令,高丽国王丝毫不敢违拗!”
“圣上,微臣昨天晚上刚刚接到消息,韩将军派船将耽罗府库抄没所得的白银二十余万两,以及耽七丘城场抄没的战马三千匹,全都用船送到了津门。微臣已经下令,将战马分两千匹给辽东经略,一千匹送往京师御马监,看能否在京畿附近繁育。白银则直接送入国库。”刚刚为了平衡东林党势力被启用的户部尚书王永光,第二个出面奏对。
“二十万两,这么多?”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九千岁魏忠贤被吓了一大跳,确认的话脱口而出。
“二十万三千五百六十两白银,津门那边,已经清点完毕,随时装船启运。本官已经派出专人,赶过去沿途押运。”王荃跟魏忠贤关系很差,却不会在公事上故意挑起争端,笑了笑,低声补充。“此外,最近几年,马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寻常弩马,在京师都能卖到七两,战马更是动辄二三十两起步。”
如此折算,三千匹战马,少说也得六万两银子了。魏忠贤闻听,更不愿意替高丽人说话。他这个人,权力欲旺盛归旺盛,个人品德低劣归低劣,但是,对待银子的态度,却向来认真。无论是替国库捞,还是替自己捞,都绝不在乎名声。
而天可怜见,他以往每年派出太监四处搜刮,扣除一层层损失之后,能送入国库的银子,也不过三四十万两上下。而韩庆之,一仗打完,竟然就送了二十万两银子给朝廷。就凭这,多大的错,在他看来,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那韩庆之抢的还是外人!
连身为东林党死对头的权奸魏忠贤,都不愿意符合王荃,一起弹劾韩庆之,其他文武官员,就更不愿意对韩庆之鸡蛋里挑骨头了。
而东林党一脉的官员们,如今正团结一致地,准备将阉党彻底赶出朝堂,并且刚刚取得阶段性胜利,逼迫魏忠贤自断臂膀,放弃了得力干将崔呈秀。因此,谁会节外生枝?
“陛下,九千岁,韩相。我大明向来是以仁孝立国,岂能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就放任武将随意掠夺藩属!”听魏忠贤的话里话外,明显在护着韩庆之,鸿胪卿王荃大急,红着脸高声强调。
自打辽东屡战屡败以来,大明鸿胪寺就门可罗雀,因此,王荃这个鸿胪卿才当得安稳,无论阉党还是东林党,都只拿他当个摆设。如今,见他不甘寂寞,硬要展示自己的存在,当即,几个阉党干将,就将眉头皱了起来。
“咱家是内臣,不管外事。”魏忠贤心中认可韩庆之的作为,却不想多事,果断挥了下衣袖,给自己的党羽发出了继续置身事外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