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乡村夜里总是吵闹的,夏虫和青蛙像星星一样,分布在田野与山间,叫起来时就织成了网,此起彼伏,有自个儿的调调,风吹过作物和树林的声音刷啦啦,很像像海浪翻涌的声音。
这样的背景音里,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爸妈高高兴兴说着话,互相打趣,和睦又温馨。
叶满太累了,他脸上甚至没办法撑出太大的笑意,吃饭速度很慢。
爸爸留意到他的脸色,关心地询问:“儿子,是不是工作不顺心?”
叶满摇摇头。
“不顺心就回来,”爸爸说:“爸养的起你。”
叶满笑笑,没吭声。
爸爸拍拍他的肩:“你得学着坚强点,你看我年轻的时候,每天干那么重的活儿也没像你一样。”
叶满心底涌出一股子焦躁,他讨厌这个人的说教,而且他没有什么不顺心,他只是累。
蛾子绕着钨丝灯泡飞舞,阴影一起一伏落在饭桌上,叶满打断了爸爸像教育三岁孩子一样的语调对他的耐心教导。
叶满三岁时只收到了来自这个人的恐怖殴打与攻击,生活在恐惧之中,没有人对他慢声细语说话,他现在已经二十七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可他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他除了可笑荒诞与嫌恶,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他慢吞吞说:“我就是路上有点累。”
妈妈解救了他:“给你铺好床了,快去睡吧。”
叶满很累很累了,却根本睡不着。
他的身体很沉,脑袋里有一根神经一闪一闪地疼,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小人在里面,一会儿就弹一下。
家里还是原来的老房子,但是叶满已经不和爸妈一起睡了,他睡在一张折叠床上,在大堂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他能听到蝉鸣声很大,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在叫。
爸爸已经完全变了,他不再像叶满小时候那样频繁打人,不会拿着菜刀砍妈妈和自己,不会开车撞他们。
恍恍惚惚间,叶满有点想不起来爸爸有多少年没对他动过手了。
枕侧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叶满迟钝地点开看,是韩竞发来的。
他眯着眼睛,微凉的指尖摸着那行字,一个一个看过去。
韩竞:“小满,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明天就到了。”
他知道叶满失眠,这个时间或许还在睁着眼睛。
叶满在心里说:“我不要。”
韩竞没再发消息过来。
叶满敛眸,关掉了手机屏幕。
太阳升起时,天边总是先红一块儿,乡村和城市的清晨不同,五点钟多数人家就已经起了,开始一天的劳作。
叶满不喜欢太阳刚起来那会儿,因为爸妈总是早早起来,一言不发地忙碌,大部分时候他们心情都不好,叶满如果早起,多数会被骂碍事,如果不起,他就会非常愧疚。
因为那往往伴随着爸妈的那种话——“我们努力都是为了你”、“我们是因为你才这么累的”、“真享福啊,躺在那儿就有人伺候。”
露水从向日葵的圆叶子上滚落下来,麻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