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路途漫长,能完全做好充足准备,却仍旧在缓缓拉开的门内望见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时,丧失了思维能力。
她有多恨宋长恒?恨他不能立刻去死吗?
她看着床上,想,那是个人吗?只有前胸到下腹得以埋在厚重的白被下,双腿像是完全与人分离,脸部肿胀看不出样子——那甚至不是个死物或是雕塑,他那样恐怖而僵硬地摆在那儿,居然是个人吗?
她回过头来想,不至于死。
这太夸张,太可怕,太超出范围了。
陈既白竟然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保护她吗?
这事没有声张,甚至是常来相伴的他母亲也闭口不谈,只有谭怡在他不容易清醒的时间里听他吐露。知道是陈既白的手笔就该夹起尾巴了,所以对外,宋家的小儿子只是出了车祸,请了个长假,拒不见人。
梁穗则是这段时间以来得知真相的第二个。
宋夫人是在谭怡口中听说的梁穗,有段时间这个名字总在宋长恒的梦呓里,只是在谭怡面前不方便多好奇什么,如今见了真人,也是实打实愣了许久,才朝梁穗走去两步,难掩欣慰:“难怪他这时候还念着你,果然是很让人难忘的漂亮姑娘。”
梁穗终于在她的缓声中敲回神,肩膀一颤,瞥了眼身侧。谭怡并无表情,至多,将脸别开了。
这不是个合适的话题,宋夫人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向前两步之后发现梁穗并没有进来的打算而停止了。
谭怡朝她使眼色,意思是看完了就出去说话。梁穗又在床上略过一眼,触目惊心地移向宋夫人,稍稍点了点头。
宋夫人百思莫解地看着两个不曾踏进玄关的人,匆匆地带上门又离开了。
响声很小,不惊扰人的力道,一拉一扣,梁穗耸起的肩膀连着一口气呼下来,她微颤着往后靠在门板上,各种疑团问句只管在脑子里蹿,愣是没法儿有句话组出来,语塞又茫然。
“他被打完扔在巷子里冻了一夜才送到医院抢救,”谭怡声音很轻,在夜晚少人的走廊却还清晰,“梁穗,我想他有错,但总不能拿性命赔你吧?”
她靠在门板边的墙面,对梁穗侧了侧眼,冷然中竟平添悲凉:“这就是你想要的报复吗?”
她居然是这样来问。
梁穗并没有抬头回看,对她的误解也没有作出解释,仿佛只在沉思这句话,清浅淡漠的眉眼耷拉着,许久,才往小窗框里远远看一眼。妇人支着前额精疲力竭地坐靠在沙发上,床上的男人依旧毫无动静,对刚才她短暂的到访也毫不察觉,半死不活地被机器记录着不算平稳的心跳。
她迅速收回眼,往旁边挪开身靠墙,与谭怡中间隔着这道门。
她突然无法平静,心跳与身子颤栗不止。
却不是因为多么怜悯,而是感到后怕,对造成这副场面的那个人后怕,对自己当初一头脑热的决定后怕。
是她亲手把自己卷进来的。
梁穗回味着谭怡的话,如果宋长恒没捡回这条命,她要如何自处?陈既白呢?他是会因为犯罪毁去前程吗?还是会被庞大的家族护着,掩盖着。
她不敢设想了。
长久的沉默,谭怡一直看她,等她,终于等到她眨眼抬脸,问出关键的:“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