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片漆黑,山风呼啸,带来几分凉爽。
热了大半年,日日敞着肚皮睡觉都嫌燥热,今夜竟忽感面颊湿润,地气升腾,一股若有似无的泥腥味儿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值夜的汉子还以为是错觉,直到脸上被打上几滴雨水,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猛地抬头望向夜空。
一滴,两滴,三滴
粗糙的手掌摊开,举了良久,只接到数滴水珠子。
没吵醒熟睡的人,他蹑手蹑脚走到守板车的那头,低声问另一个汉子:“你感觉到了吗?”
周二垛点头,表情还有点茫然:“这是下雨了?是下雨了吗?”
傍晚那会儿,山里就开始吹风,呼啦啦的树枝全折了腰,落叶满天飞。到了晚上,黑漆漆的夜空难得没啥星星,几个村老激动得老脸通红,说瞧着是要下雨,就是不晓得这雨能不能下下来。
打从春日那场大雨过后,庆州府再没见过雨水,中间隔了一个夏,如今已是秋日,若再不下雨,再过俩月都要入冬了。
大半年不下雨,日日烈阳暴晒,甭管是人,还是山里的动物,只要是个活的都要扛不住了。辛劳一年粮食欠收,也就眼下管不着日后的事儿,若照往年精打细算过日子,今年收下来的粮食非但不够一家子吃喝,连粮种都存不下一二。
逃难至今,人人都盼着下雨。
如今下雨还不晚,只要省着些口粮,留下明年的粮种,日子就还有盼头。若继续旱着,日子不能顺当起来,每日只有消耗没有进项,来年真就啥都没了,日子一眼就望到头了。
周二垛想到这里,一脸期盼仰头,希望能被雨珠子砸死。
“要叫醒他们吗?”汉子学着他的样子仰头,要是真下雨,得抓紧起来遮板车,粮食不能被雨水打湿。
“再等等吧,免得空欢喜一场。”周二垛年长些,做事比年轻人稳妥,想着落几滴算啥事儿,哗啦啦往下坠雨叫再人也不迟。
到了后半夜,风越吹越大,熟睡的众人被惊醒。
赵老汉叫人把火堆熄了,免得风吹太大撩到树叶燃起来,就这架势,真着火止不住,要出大事儿。
没人再睡得着,都仰头瞅着夜空,期盼老天爷能下一场大雨。
“娘,要是下雨了,咱要回家吗?”小萝卜紧紧挨着娘和哥哥,“我想爹了。”
吕秀红闻言紧紧抱住两个儿子:“老天爷的心思咱猜不准,这场雨还不知能不能落下来。”
顿了顿,又道:“不管下不下雨,咱都跟着你赵阿爷他们走,他们回村,我们就回村,他们不回,我们也不回。”
村里十户人家,有九户都不想逃难。她不同,有些话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表露出心思,她其实挺开心老天不长眼降下这场大旱,让她有机会离开晚霞村。
她恨透了村子,更恨透了那个被烧塌的猪圈,离开村子后,便是睡在荒郊野岭,她都再没有做过噩梦。
她不想回去,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所有人都盼着大风后有大雨落下,唯独她的内心藏着一丝隐秘惶恐,既望下雨,又害怕下雨。
离家月余,走得还不算太远,若真下雨了,大家伙定会闹着要回去。相比看不到头的未来,回去继续过日子,显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