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进军国内是1987年之后的事，在此之前，燕京的大街上跑的奔驰几乎都是各国使领馆的车辆。林为民偶尔会去的燕京饭店门口，常年停着的豪车当中就有不少是奔驰，挂的全是使领馆的牌照。“大奔”的叫法则是在90年以后才逐渐兴起。马嘟嘟上了车兴奋的摸了半天，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林为民的大奔就跟脱了衣服的黄花大闺女一样让人眼馋。两人来到饭店，要了几个菜，林为民问道：“今天找我什么事？”马嘟嘟这一年多来一直在给林为民收古董，两人时不时的就会见上一面，马嘟嘟每次都是提着收来的老物件，可这回他却两手空空。马嘟嘟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容，卖起了关子，“您猜猜？”林为民瞧他这样子，来了兴趣，问道：“肯定跟我有关？”马嘟嘟点点头，笑而不语。“捡着稀有的宝贝了？”马嘟嘟摇了摇头。“那是有好房子介绍？”马嘟嘟又摇了摇头。林为民摆摆手，“那我可猜不到了。”马嘟嘟这才笑着说道：“这件事跟您有关。不过跟古董字画和房子都没关系，跟您的职业有关系。”“要给我推荐好苗子？”马嘟嘟说道：“得，不让您猜了。实话告诉您吧，我碰着您那份丢了的手稿的消息了。”手稿？林为民蹙眉，立刻想起了在编辑部那回遭贼丢了的《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是《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他问道。马嘟嘟点头，“没错！”“怎么回事？”马嘟嘟便将他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一两年时间，马嘟嘟因为给林为民收那些老物件，跟燕京城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机会很多，认识了不少人都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物。前几天，马嘟嘟碰上了一个自称是在乡下收古董的古董贩子，马嘟嘟看上了他手里的一个乾隆时期的双耳瓶，两人聊了半天，马嘟嘟最后花了一百二十块钱把双耳瓶买到了手。交易完成，跟贩子聊天的时候，听说马嘟嘟不是给自己买东西，而是替人买东西。贩子便说起了他认识的一个掮客，他前段时间刚刚卖给了那掮客一个明代的宣德炉，两人还一起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掮客跟贩子说起了他替人干的这个买卖，香江有不少大老板都喜欢内地的古东西，这个掮客就是专门负责给这帮大老板买东西的，他从中赚取一道手续费，一年几十万港元赚的跟玩儿一样。掮客说这话，自然是想拉拢贩子让他替自己多留心一些精品古董。贩子便问起这帮香江老板们的具体偏爱和嗜好，掮客说起来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他还给贩子举了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例子。那掮客之前收东西的时候饶了一份手稿，正是林为民的《大明王朝1566》。没想到被一位香江的老板看中了，花了二十万港元买了过去。“你是说，《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被人偷了之后，打包卖给了掮客，然后辗转被香江的老板以二十万港元收了过去？”林为民皱着眉头总结道。“应该没错，您流落在外的手稿，应该就那一份吧？”马嘟嘟确认道。林为民点了点头，“就那一份。”“那就错不了。”马嘟嘟拍着巴掌道。“可是……”林为民眉头紧皱，“谁会花二十万港元买我的手稿呢？”马嘟嘟笑道：“这话您得继续听我说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为民摆了一下手，让马嘟嘟继续说。当时贩子也问出了跟林为民同样的问题，林为民在国内是着名作家不假，在海外也有些名气，可要说让香江的大老板愿意花高价买他的手稿，就夸张了点。这要是再过个二三十年，或者林为民作古了，倒是有可能。面对贩子的问题，掮客淡定自若，细细的跟贩子说了这其中的原因。原来，自从《大明王朝1566》发表之后，这部被国内文坛奉为经典历史改革小说的作品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流传到了香江。这个年头，香江还在英国人的治下。国内的出版物要流入到香江不算难，但要想出版却非常不容易。前几年林为民的《情人》和《霸王别姬》在《星岛晚报》上连载，星岛报业本意是有计划出版这两部小说的，可是在审查阶段遇到了英国人的刁难，只能无奈放弃。相比图书类的出版物，英国人在报刊杂志上的审核要松上一些，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情人》和《霸王别姬》这些小说能发表的原因。包括后来林为民给香江文学推荐谟言的作品，也顺利发表了出来。国文社出版的《大明王朝1566》流传到香江之后，一开始只是在文化人的小圈子里小范围传播，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香江的几个老板给看上了。每每在聚会上大肆宣扬这部小说中所展现出来的权谋和韬略之术，对于做生意的人也大有裨益。商人的小圈子里，大家一向是互通有无，好的资源、渠道，大家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是非常愿意分享的。于是乎，《大明王朝1566》便以这样的方式在香江的商人圈子里诡异的火了起来。听说掮客手里有《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有对这部小说痴迷的老板便直接喊出了二十万这个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天价。掮客平时给老板们弄的历代古董当中在，最贵的也不过一二十万，如今一份打包买来的当代作家手稿竟然能卖到二十万，自然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这桩买卖。就这样，林为民这部《大明王朝1566》的小说手稿，便被掮客给卖到了香江。听完马嘟嘟的讲述，林为民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手稿丢了，当然是件坏事。可能被卖出二十万港元的天价来，好像也是件挺牛逼的事。林为民甚至没办法对那个偷手稿的小贩和卖手稿的掮客生出恨意来。没有他们，他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手稿竟然还有如此价值呢？如果是若干年后，林为民倒是有这个自信，自己的手稿可以卖到比二十万更多的程度。可现在才87年，自己也才刚27岁而已。“那我那份手稿就算是被人给收藏了？”林为民问。马嘟嘟调侃道：“您还想去香江找人要回来是怎么着？”林为民也笑了起来，要是肯定没办法要回来了，只能把这事当做一件文坛轶事来看了。马嘟嘟提醒道：“您最近可小心点吧。一份手稿卖二十万港元，那帮孙贼说不定已经盯上您了。”二十万港元，足够让很多人铤而走险了。林为民笑道：“没关系。人家愿意花二十万港元买《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是因为这部小说对他们的胃口，我其他的小说对于那帮商人可没有这种吸引力。”马嘟嘟想了想，道：“这倒也是。”他今天来，除了是为了告诉林为民手稿的这件事，也是为了排解自己内心的情绪。初听这件事的时候，马嘟嘟觉得仿佛天方夜谭一般。一份手稿而已，竟然有人花二十万港元买，而且还是香江的大老板。以前大家都知道林老师的小说在海外受欢迎，可怎么受欢迎也轮不到《大明王朝1566》才对，毕竟这里面有很高的文化壁垒在。没想到，这部小说居然会在香江流传开，而且流传的圈子还相当的高端。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梦幻。随口聊着自己内心的感受，马嘟嘟越发的佩服林为民在创作上的才华。《大明王朝1566》在香江商界的流传和大受追捧，看似偶然，但其实是对林老师的才华最好的印证。晚上八点多，饭吃的差不多了，聊也聊的尽兴了，林为民载着马嘟嘟回到了国文社，让他取了自行车。两人正准备告别，林为民突然想起来汪硕的邀请，对马嘟嘟道：“周末有空吗？”“您有什么指示？”“没事，周末有个聚会，去的人里面有几个也是部队大院出身的，都是文艺圈的人，你去不去？”林为民问。马嘟嘟闻言一喜，他这人圆滑世故，对于混圈子这种事从来不拒绝，林老师又亲自邀请，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约好了周末吃饭，马嘟嘟高高兴兴的骑着自行车走了。林为民坐在车里，脑子里想到了刚才吃饭时听到的事，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开车回到团结湖公寓楼下，淘汰下来的皇冠正安静的停在那里。这辆皇冠才开了两三年，看上去还和新车一样。上了楼，林为民把陶慧敏叫到了楼下。“干嘛呀？”陶慧敏下了楼问道。林为民指着奔驰，又指了指皇冠，“我这辆皇冠换下来了，以后就你开吧。等伱技术练的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换辆新车。”陶慧敏对于汽车没什么兴趣，说道：“我又不会开车。再说了，开车多危险啊，不小心撞到了人怎么办？”林为民笑道：“不会开车可以练嘛，又不是多有难度的事。明天我教教你，很快就学会了。”这年头马路上车少，路况也不复杂，没有电子眼，开起车来简直不要太轻松。“我还得拍戏呢！”“抽空嘛！”林为民的语气让人没办法拒绝，陶慧敏便换了个方式，说道：“壮壮眼馋你这台车好久了！”“等你淘汰下来再给他！”林为民说道。远在德国柏林的韩壮壮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皇冠这会儿已经有了下一任主人。可惜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