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3月24日，燕京。风和日暖，春光明媚，林为民今天的心情格外的轻松。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提前半个月公布了获奖名单，他的《霸王别姬》赫然在列。尽管林为民觉得《霸王别姬》十二万多的字数应该算是长篇，可这事他说了不算，陆遥的《人生》比他的字数还要多呢，同样获奖了。除了陆遥，林为民的很多熟人也获得了这次奖项。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的评选是从79年开始的，涵盖了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林为民的《一分钱的事》和《尤拉之死》就曾获得80年和81年的优秀短篇小说奖。这次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评选，跟去年一样也是25名作家的作品获奖，其中有姜子隆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卫君怡的《洗礼》、王蒙的《相见时难》、黄安仪的《流逝》，这几位可都是林为民的老熟人。姜子隆和黄安仪是林为民文研所的同学，卫君怡现在是林为民的单位领导，王蒙曾经在文研所给林为民授过课。除了中篇小说奖，姜子隆还凭借《拜年》获得了今年的短篇小说奖，来了个双响炮。在短篇小说获奖名单当中，也有一位林为民的一位同学金莹，未来的文协领袖。她这次凭借的作品是《哦，香雪》。明天就是3月25日，颁奖的日子。还没吃中午饭呢，《当代》编辑部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姜子隆站在门口大声喊道：“为民，我来啦！”林为民起身给姜子隆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两人互相拍拍后背。“我的子隆兄！好长时间不见了！”“是啊，一晃就一年多了。”姜子隆来燕京就带了个黑色的皮包，他家在津门，距离燕京百八十公里，来回方便的很。“安仪到了吗？”姜子隆问道。“没呢，说是下午3点的火车，到时候我去接她。”“一起去！哎呀，好长时间不见面了，真是想念啊！”姜子隆脸上挂着笑容。林为民也露出笑容，这种老友重逢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温暖又感动。两人聊了几句，林为民又拉着姜子隆跟整个编辑部都打了个招呼，快到中午的时候，林为民领他到食堂去蹭了顿午饭。吃完午饭，曲小伟跑了过来，见面先跟姜子隆来了个拥抱。“你小子今天来的早啊？”林为民问道。“嗨，中午没吃饭我就跑了出来，也没什么事，安仪什么时候到？还有金莹呢？”“安仪下午的火车，金莹也差不多时间。”三人在编辑部待到下午两点，准备前往火车站接黄安仪和金莹。姜子隆看到林为民的摩托车，“为民可以啊，现在都骑上摩托车了！”这年头摩托车的价格，即便是姜子隆每年依靠稿费收入几千块钱，也舍不得给自己置办一辆，大概也只有林为民这种单身男青年才舍得下这个手吧。“嗨，都是为了方便，上车。”曲小伟被林为民撇下，独自蹬着自行车，在后面骂骂咧咧。来到燕京站，等了十几分钟，在人群中辨认了半天，三个大大咧咧的男同志终于接到了黄安仪。林为民再次见到黄安仪的第一反应是，这姑娘学会打扮了。时隔一年多再次见面，黄安仪的表现有些拘谨，好在在场几位都是屁嗑贼多的那种人，没几句话，大家又找到了在文研所时的感觉。又等了一会儿，金莹也到了。接到了两人，眼看快到下班点儿了，林为民张罗去吃饭，给三人接风洗尘。关于接风地点，他和曲小伟起了争执。曲小伟打算去王府井那的萃华楼，林为民打算去全聚德。“去什么萃华楼啊，到燕京来吃鲁菜，燕京人民都唾弃你。”“全聚德吃多少次了，腻不腻啊？就一个破烤鸭！”两人说了几句，林为民最后道：“听安仪的，你说去哪？”黄安仪瞄着两人的神色，轻声道：“要不，去新侨饭店吧，我想尝尝那里的西餐。”北老莫，南新侨。黄安仪之前在文讲所培训时已经去过莫斯科餐厅，对于新侨三宝乐这家在燕京跟老莫齐名的西餐厅很感兴趣。“瞧瞧人家安仪的品味！”林为民和曲小伟互相唾弃了一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姜子隆：我还没说话呢。金莹：……出发时，林为民的摩托车后座换了人，姜子隆换成了黄安仪，金莹跟她一起挤在后面，黄安仪紧贴着林为民，她有些拘谨的扯住林为民的衣襟。“安仪，伱抓紧点啊，要不然等会骑快了容易把你甩下去。”黄安仪抓住了林为民腰间的衣服。林为民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环在自己腰间，“你得这样才行。”黄安仪的脸色瞬间羞红，还撇过头去观察曲小伟和姜子隆。两人眼神望天，就差吹上口哨了。“走了！”林为民不给黄安仪害羞的机会，摩托车轰鸣而出。落在后面的自行车上，姜子隆道：“为民这小子现在有点开窍了。”曲小伟摇摇头，“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迷惑，这小子注定就是个打光棍儿的命！”“哈哈！”两人嘲笑着林为民，一路骑向目的地。新侨三宝乐，准确的说，这里应该是俄餐，这个时候国内也没什么正经的西餐厅。老友见面，大家的情绪高涨，连黄安仪和金莹这两个女同志都喝起了酒。林为民、姜子隆、曲小伟三人都是健谈的人，桌上的气氛一片热络。一年多时间不见，大家先是叙叙旧。姜子隆这一年仍旧红的发紫，作品不断。林为民的作品更新频率比姜子隆还要快的多，现在在国内也是声名鹊起，属于当红的那一拨作家。黄安仪远在沪上，别看不声不响，但这一年多短篇、中篇没少发，也算是在文坛崭露头角了。金莹发表的作品相对较少，但现在她也是编辑，不管是工作还是兴趣，都跟文坛沾着边儿。只有一个曲小伟，吊儿郎当的，早已放弃了文学这条路，让大家有些唏嘘。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愁绪，反倒开心的说起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的事。几人朝他道了两句恭喜，姜子隆在津门离得近，到时候肯定要来讨一杯喜酒喝。金莹在保定，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到时候来不来要看情况。黄安仪远在沪上，不可能来，到时候只能遥祝了。听闻曲小伟的结婚对象真是他当时在文研所的笔友，黄安仪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她一直觉得以曲小伟这种性格会是个浪荡子，没想到居然会和笔友结成眷侣。姜子隆偷偷观察着黄安仪的神色，仿佛不经心一般，问林为民：“为民现在怎么样了？谈了女朋友没有？”黄安仪飞速的瞥了一眼林为民，然后装作无事的吃了一口菜。“没呢，哪有空啊！”姜子隆又道：“那前段时间我怎么听说，有个姓林的作家跑到燕大去表白外国女留学生啊？”黄安仪表情惊讶，脸色有些发白。林为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造谣，这绝对的造谣，没有的事。”“我又没说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林为民问道：“这事都传到你们津门了？”“也不是传到我们津门了，我也是听燕京的作家朋友说起来的，这么说那人真是你？”林为民摆手，道：“我那天就是去给朋友送书的，都是误会，是学生们在瞎起哄。”听到林为民的解释，黄安仪的脸色好了起来。“敢情这一年多你小子还没个长进啊！”姜子隆总结了林为民现在的情况。林为民急了，“怎么叫没长进呢？摩托车你看不到啊？四合院老子都买了两套，稿费……稿费就不用说了，这日子过的，美滋滋！”曲小伟补刀道：“就是没对象！”林为民怒目而视。曲小伟又道：“你们是不知道，他找到他大外甥了，原来是一个光棍儿，现在是一对光棍儿！”黄安仪三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闹了半天，总算是揭过去了这个话题，几人又聊起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这部作品。除了即将获得这次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之外，这部电影早在去年刊登之初便收到了长影厂的改编邀约，现在已经完成了电影的拍摄，再有两个月就要上映了。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方舒，女配角是姜黎黎。曲小伟感叹道：“还是你们厉害啊！安仪的《小院琐记》被燕影的学生们改编了，子隆兄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被长影厂拍成了电影，为民的《悬崖》也被琴岛电视台拍成了电视剧……”黄安仪羞涩道：“我那个算什么，就是给学生们拍着练手的作业。”“安仪不要这么说。燕影这一届的学生们人才很多，又是开放后的第一届学生，你这部作品还被送去参加了东影节的展映呢。”林为民道。黄安仪问他：“我听说你给人艺写的剧本非常受欢迎……”还没等她说完话呢，曲小伟嚷嚷道：“对了。最近《触不可及》正演出呢，让这小子给大家弄几张票，我们也去给他捧捧场。”黄安仪三人饶有兴致的望着林为民，林为民点头道：“没问题。”几人接着又聊起了其他同学的情况，聊着聊着又怀念起了在文研所的日子。对于他们这一批学员来说，文研所的进修经历确实意义重大，不仅是给他们开启了文学创作这条道路的大门，更开阔了大家的眼界、充实了大家的思想。返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之后，大家更加能够感觉到在文研所时，所里的领导和老师对于这些学员们的呵护和培养，对那段火热的日子充满了怀念和感恩。几人喝了不少酒，但好歹保持了克制，明天是颁奖的日子，不能太放肆。今天这顿饭是接风宴，由林为民和曲小伟请，未来他们俩如果去了津门、沪上、保定，也是这样的待遇。从餐厅出来，林为民送黄安仪三人去招待所。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评选大会是由文联负责的，颁奖大会的日子定在了3月25日，文联给各地进京领奖的作家们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招待所。将他们送到招待所门前，几人说了几句话，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