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时隔一年再次开演，对于燕京的话剧爱好者们来说是个好消息，燕京日报还特地进行了报道，演出依旧呈现出一票难求的景象。经过这一年时间的打磨和排练，《触不可及》就像是一锅炖入味儿了的菜肴，让观众流连忘返。这部话剧在首都剧场所受到的欢迎是近几年人艺所推出的所有话剧当中的佼佼者，直逼《茶馆》、《雷雨》、《龙须沟》等一批经典之作，应该说，《触不可及》有成为人艺主打剧目的潜力，就像前面说到的这些作品一样，成为经久不衰的剧目。《触不可及》的受欢迎，极大的鼓舞了正在排练的《霸王别姬》剧组，同样都是林老师的作品，《霸王别姬》还有原着小说的加持。这段时间以来，《霸王别姬》的小说已经加印第三次了，林为民再次收获了一笔两千多块的稿费，小说的总销量也即将突破100万册，如果算上《人民文学》去年四月号的读者受众，这个数字再翻一番也不成问题。更关键的是，在八十年代，一本书也好、刊物也好，它的阅读者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人，几个要好的同学、一个组的工人、一间办公室的同事，大家共享一本好书在这个年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毫不夸张的说，《霸王别姬》这部小说的受众，要远远超过这部小说的销量本身。三月份下旬，《霸王别姬》的话剧要接受人艺艺委会的审查。按照常规，人艺的每一台话剧一般都会接受两次审查。一次是在排练场，一次是在剧场。人艺的艺委会阵容空前强大，全部都是剧院的功勋导演、编剧、演员，林为民之前经常接触的欧阳山尊、蓝天野赫然在列。不过为了避嫌，欧阳山尊今天不是坐在艺委会的位置上，而是跟林为民一起另坐了一排。除了有这些人，不少剧院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今天也做到了排练场的观众席上，大家都很期待《霸王别姬》的效果。舞台上，大幕拉开，人物粉墨登场。舞台下，艺委会成员和剧组的幕后工作人员们看的异常认真。当大家看到程蝶衣和段小楼成名时，表情欣慰；当程蝶衣为救段小楼被玷污时，表情痛心；当程蝶衣看破人性，挥剑自刎时，在段小楼那一声凄厉的“蝶衣”声中，大家黯然神伤，眼中含泪。所有的观众们，表情随着台上角色的悲欢离合而变化，直到演出结束，舞台上段小楼抱着香消玉殒的程蝶衣好长一段时间，台下的众人仍毫无反应。台上的演员都有点坚持不住了，杨力新半睁了一只眼睛低声跟“段小楼”询问，“什么情况啊？”“不知道啊，都不说话，我也不敢动啊！”后台侧幕的演员们也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大家鼓掌，演员们上台谢幕的时候，可台下的这帮领|导、观众坐着一动不动，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台谢幕。最后还是台下的欧阳山尊给了演员们一个手势，“段小楼”捏了杨力新一下，两人起身，侧幕的演员们也开始上台。艺委会成员们才恍然察觉，大家刚才光顾着沉浸在剧情当中，一群人连忙起身鼓掌。掌声从弱到强，到最后近百人的掌声，硬生生响出了首都剧场里的气势。“精彩！太精彩了！”“我们剧院又诞生了一部经典啊！”“恭喜你啊，是之，我们院又多了一部好作品！”“是啊，恭喜！”艺委会的老前辈们鼓掌的同时不忘夸赞，既是院长也是艺委会会长的于是之心怀大畅，面对众人的恭喜他指了指台下的幕后工作人员们和台上的演员们，“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感谢老师们！感谢大家！”台上的演员们恭谨的鞠躬致谢，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台下的幕后工作人员们同样与有荣焉。激烈的掌声响起了好几次，终于在几分钟之后，大家的情绪渐渐平息。林为民这个小说作者兼剧本编剧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少不了被大家围着夸奖一番。观众席当中，李光复站在一群院里的青年演员中间，望着舞台上的演员们和正被一群人围住的林为民，心中充满了感慨。林老师真是神了，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本子呢？他看着台上一身虞姬装扮的杨力新，虽然看不出来他的样子，但李光复觉得他在舞台上是发着光的。这光并不是杨力新自己的，而是林老师和“程蝶衣”这个角色赋予他的。一个演员，一辈子能遇上这样的一个角色，何其荣幸啊！李光复的身旁站着的是韩壮壮，韩壮壮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小年轻，两人年纪相仿，身材也相仿。只不过韩壮壮是以肌肉为主，这个小年轻是以肥肉为主。韩壮壮这会儿刚刚停下拍红了的手，表情仍有些激动，问身边的小胖子，“冠华，我老舅这剧本写的咋样？”梁冠华面如满月，此刻神色激动带着几分红晕，“牛啊！太牛了！壮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演上你老舅的戏啊！”“我现在不已经演上了吗？”韩壮壮演的是一个小角色的b角，今天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我说的是主角，像程蝶衣那样的角色！”韩壮壮瞥了一眼梁冠华的肚子，“你？还是算了吧。”梁冠华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五十步笑百步。”排练场内的喧嚣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结束了，艺委会的领|导和前辈们都离开了，林为民和欧阳山尊、蓝荫海来到后台，跟演员们打个招呼。大家一看到他们都激动的问好，看得出来演出的成功让大家的神经都非常兴奋，过了这么长时间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小杨，演的好啊！完全演出了程蝶衣的精气神！”林为民拍着着杨力新的肩膀夸奖道。谁知他的肩膀竟柔不受力，就如同娇弱的虞姬一般。“谢谢林老师，都是您剧本写的好。”他的声音越发的柔了，几乎跟林为民看《霸王别姬》电影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后世《霸王别姬》电影中章国荣的声音其实就是杨力新的配音。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声音，林为民看杨力新的表演才更容易接受一点。唯一的遗憾，大概要算程蝶衣挥剑自刎后，少了那首经典的bgm。“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小杨真是敬业啊！”林为民夸奖了一句，没有再跟杨力新多交流。这小子现在有点入戏，林为民这个铁直男跟他接触多了，感觉有点生理不适。在后台跟演员们交流一番之后，欧阳山尊送林为民出来，两人聊起了《霸王别姬》的公演时间。今天刚刚结束艺委会的审查，再次审查就是在公演上了。《霸王别姬》的公演时间暂定五月份，现在距离演出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快了，这出戏折腾了将近一年时间，总算是要跟观众见面了。”欧阳山尊感慨道。林为民笑道：“辛苦欧阳老师了。”“哈哈，大家都辛苦才对。”两人说笑了几句，林为民走出了排练场。韩壮壮等在车棚处，身旁还跟着个小胖子。“伱咋还没走？”林为民问道。“我等你呗。”“咱俩速度不一样，你等我|干啥？”韩壮壮眼馋的看了一眼老舅的摩托车，他指着一旁的小胖子介绍道：“老舅，这是我在我们院里培训班认识的朋友，梁冠华。”林为民刚才一眼就认出了后世这个成为人艺扛把子之一的小胖子。大人，你的元芳呢？“梁同志你好！”林为民伸出了手。梁冠华受宠若惊，“林老师，您叫我小梁就行。”“等了好一会儿了吧？”林为民笑着问道。“刚等一会儿。”林为民骑上摩托车，说道：“走吧，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审查顺利，我请你们吃个饭。”韩壮壮大喜，招呼梁冠华上他的自行车。俩人一个比一个壮，驮上几百斤大米都不成问题的自行车，此刻如同孱弱不堪的老人，发出了一声哀鸣。林为民对韩壮壮喊道：“你们俩挤什么，小梁跟我一起吧。”他将梁冠华招呼上了后座，摩托车呼啸而过，留下一串声响。“壮壮，你快着点！”韩壮壮蹬着车蹬子心中郁闷，这还是亲外甥吗？只用了一顿东来顺的时间，梁冠华对林老师的崇拜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又帅，又有才，关键还大方，羊肉可劲儿的上，林老师眼睛都不带眨的。临别前，梁冠华拍拍韩壮壮的肩膀。这个朋友，没交错！壮壮，以后我们俩就是过命的兄弟！晚上回到家中，韩壮壮躺在床上看书，那是林为民前段时间开给他的书单里的一本。这小子自从进了人艺受了刺|激，居然连书都能看进去了。而林为民则躲进了书房，给他那部写写、删删、改改了快半年时间的小说收尾。这部小说的主题并不沉重，读起来轻松、诙谐，带着几分荒诞，很容易让一些酷爱宏大命题和史诗气质的读者轻视，所以林为民在对话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要让人物的话有嚼劲儿，显出哲思来，那么这部小说就算是成功了。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他终于将小说写完。回看了一遍，确定自己能挑出来的毛病都已经修改到位，林为民总算是放下了笔。这回在余兆淮那里总算是有交代了。翌日一早，远在金陵的余兆淮刚刚放下公文包，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沏点茶水，就接到了林为民的电话。“为民啊！稿子？稿子的事不着急，你千万不要有压力。长篇嘛，我理解，总要花个一年半载的。”“什么？写完了？这么快吗？”“什么时候能发出来啊？今天就能发啊？”“诶，好好！版面我都给你留好了，就等你的小说了。”“好好好，感谢感谢。好，再联系，再联系！”余兆淮放下了电话，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激动。“刚才谁来的电话？”主编这个时候刚刚走进办公室，问道。余兆淮看向他，让语气淡定下来，“哦，没什么，林为民来的。”主编的眼角一跳，“稿子还没写完？”他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除了第一次，余兆淮每次接到林为民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稿子又跳票了。“为民说稿子写完了。”“写完了？写完就写完吧，反正也不是第……”主编说着说着停在了那里，终于反应过来，“林为民说他写完了？”余兆淮看着主编的反应心中暗爽，没说话，点了点头。“什么时候能发出来？”主编急切的追问道。“今天。”主编仰天长叹，“终于等着了！”余兆淮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终于等着了，这篇稿子来的太不容易了，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