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文卡特开门见山，“最近火星的天气是什么情况？你之前不是还说沙尘要回来了，可是沃特尼告诉我现在的天还是跟海盗号探测器拍的第一批照片一样蓝——那些可是搞错了白平衡的结果。”
“是云。”兰德尔·卡特答道。他递给文卡特几份最近火星高轨道探测器拍摄下的卫星影像，“在每年的这个时间点我们通常会见到许多卷云——由微小水冰结晶构成的高空云——此时火星到达远日点。理论上这个时间点应该早在几个月前，可是它们现在又卷土重来了，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文卡特问道，“是灰尘微粒引发的成核现象吗？”
“这是一种可能的原因，”卡特持谨慎态度，“不过更重要的是，赤道与南北纬三十度之间地区高于正常的温度有可能导致了地表以下的大量水冰混合物升华进入大气。大气中的水分越多，云也就越多。而冰晶在空气中形成时，作为成核点的尘埃微粒会被捕获在冰晶内，最后的效果就是清除了空气中的尘埃颗粒。”他指了指某张照片中火星边缘上层大气显现出的清晰可见的亮蓝色条带，“如果空气中没有了沙尘，剩下的就只有普普通通的气态分子，会形成与我们在地球上每天看到的效果一样的瑞利散射效应。这就能解释沃特尼看到的景象了——蓝天白云。”
“那好，听起来没什么危害。”文卡特又问道，“这种现象会持续多久？”
“我的猜测是还有大概一个月，”卡特答道，“也许会更短。接下来火星会再次接近太阳，这些卷云一般会再次升华。水蒸气最后要么会被紫外线分解为氢气与氧气逃逸出大气层，要么会被循环至低层大气，重新凝结回地表。”他又抽出一份打印材料，补充道，“不过问题在于，我并不认为这种趋势是人畜无害的。”
文卡特拿过资料看了看，“兰德尔，我是搞物理的，不是气象学家。”他说道，“我能看到这些温度与气压数据，但是我没有解读它们所需的背景知识。”
“实在是太高了。”兰德尔解释道，“现在火星北半球正处夏季，公转轨道才刚开始靠近太阳。此时南半球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应该会统统凝结起来，导致气压下降才对。然而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
“温度太高了。在火星正常的大气压条件下，二氧化碳的凝结温度在零下123摄氏度左右，”兰德尔继续解释道，“而正常情况下南半球冬季的最低温会达到，甚至还会低于零下一百五十摄氏度。这我们是可以在不同季节拍摄的照片中看到每年火星冰盖周期性扩张与收缩的对应效果的。扩张与收缩的那一部分冰盖几乎全部都是由二氧化碳组成的。可是现在极部地区的温度只会短暂下探到凝结点以下，而且每次覆盖的范围也不是很大。因此火星的大气根本没什么变化。”
“那行，”文卡特答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会对沃特尼与小马们有影响。”
“其实我也看不出具体会有什么影响，”兰德尔承认道，“不过我敢保证会对他们有影响。就从目前情况来看，相比正常有所增厚的大气层再加上云层覆盖——我刚才有没有说过它还在增长？马克很快就能看见云。总之，虽然效果没有二氧化碳或甲烷那一级别的气体那么强，但水蒸气也算是一种能产生温室效应的气体。因此日间吸收的热量在夜间释放的速度会减慢。火星即将迎来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高温热浪。”
“你说的高温具体是有多高？”文卡特问道。
“接下来居住区的峰值温度会到达摄氏度零上两位数，至少会持续两个星期。”兰德尔答道，“夜间的温度还是在零下四十度左右，但是在日间大气调节器的舱外组件将因为过热而停机。舱外组件需要维持极冷的温度才能冷凝分离出大气中的特定组分……”
“这我当然知道，我还没有无知到那种程度。”文卡特不乐意了，“但是舱内设备还可以正常工作，氧气合成也不会受到影响。”
“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居住区设备会不会受到影响，”兰德尔继续说道，“我担心的是按这样的趋势，下一个气象模式会是什么。我们先前从未在火星上观察到过这样的天气现象，而这次还TM几乎是全球性的。在全球范围内日夜温度一同比正常高出二十摄氏度。大气中蕴藏的能量是如此巨大，这么强大的能量最后一定会有个去路。”
“那就想办法找出来。”文卡特答道。
“我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兰德尔说道，“不过你听了应该不会高兴。”
“至少比什么都猜不出要好。快说。”
“好好好。在地球上，温度升高意味着会产生更多的巨型风暴——飓风或者东海岸那种台风，都是大型天气系统。它们的作用是将地表与低层大气中的热能转移至高层大气，再从那里辐射发散到太空。然而火星上并不会出现降雨。火星上与降水最接近的现象是两极偶尔会发生的干冰降雪。因此同样要释放能量，它只有一种途径可走：覆盖整个行星的巨型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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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文卡特紧张起来，“兰德尔，这件事性命攸关。我们很快就要送六个人踏上一场全程数千公里都只能依赖太阳能的艰险旅途。而且出于后勤保障原因，我们还不能让他们立刻出发。刻不容缓，我需要马上得到答案。”
“所以就是这么个情况？”泰迪听完之后问道。
“就是这样，”文卡特答道，“我也有考虑过找来一群人组成紧急攻关小组把难民们现在就送上路，不过我还是建议不要走这条路。”
“给我分析一下有什么利弊。”泰迪下意识地重新理了理桌上已经与吸墨纸对得整整齐齐的文稿。
“好。好处有：他们出发得越早，在太阳日551之前赶到斯基亚帕雷利的回旋余地就越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时间上的压力。不过优点就只有这一点。而坏处有：这样他们还需要往他们已经严重超载的车里打包装进更多的食物。如果他们会遇上，就比如说，像2018年那样的全球性尘暴的话，与其让他们困在阿拉伯台地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还不如让他们留在居住区，错过Hermes也就算了。假如全球尘暴会产生类似于太阳日6风暴那样的强风，或者像太阳日247那样的爆发性雷电活动的话，居住舱与洞穴要坚固安全得多。”
“那是不是只要太阳日451我们发现有尘暴形成，就让他们留在阿西达里亚？”泰迪问道。
“也不一定。”文卡特解释道，“别忘了，我们从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清楚他们开车上路前往斯基亚帕雷利的时候，火星的尘暴季节也会同步开始。原本我们就考虑到了受困于尘暴这样的细微风险，不过也只是假想而已：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那种强到能完全遮天蔽日的全球性尘暴几乎是一代人才能勉强碰上一次的小概率事件。有些年份火星上甚至都没发生过任何全球范围的尘暴，连超级微弱的那种都没有。可是尽管如此，提早出发也不能显着降低旅途中遭遇的风险，不值得为此付出大量精力克服各种后勤保障问题。”
“那好吧，”泰迪总结道，“小文，这件事你自行决定就好，不过如果气象学部有人提出了更明确且更有决定性的结论，请务必尽快通知我。”
“通知名单上你排在第七位。”文卡特一脸严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