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抱着牌位的大爷后，张扬在心里祈求，求求来点阳间的宝贝吧。下一位藏家没让他失望，恭恭敬敬的递上来一个红木盒子。根据张扬浅薄的经验，盒子应该是新做的，看尺寸还不便宜。能花几千块的盒子装起来的东西，想想应该很值钱吧。打开一看，一件金色的腰牌。张扬有点失望，因为腰牌是实用件，平时是要拴在身上的，虽然看上去泛着金光，但大概率是铜鎏金。再看腰牌的纹饰，只有很少的一点花卉纹，勉强算满工。最后看文字：【内库巡防】。“大哥，这应该不是你祖传的吧？”张扬问。“不是不是。”大哥连连摆手，主动解释说，“这是内库的牌子，古代看皇帝内库的人都是太监，怎么可能是祖传的。”“这是我在古董市场收的，当时还有锦衣卫、东厂、西厂之类的腰牌。”“内库巡防在那一堆网红腰牌里面比较突出。”“当时我刚好看了庆余年的电视剧，里面不就是在争内库的所有权嘛，好像还挺重要的。所以我就买了这块牌子。”大哥连买东西时候的心理活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跟录口供似的。张扬点点头，把腰牌从盒子里取出来，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了一下。牌子上有些地方金子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铜。“宝友。”张扬把牌子放回盒子，指着盒盖子说，“这个红木盒子，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三千五。”“那这一套，带盒子，加起来我能给你估个六千。”张扬比了个六的手势。腰牌价值两千五。“啊？这牌子有问题吗？”“没问题啊。”张扬解释道，“这就是清晚期皇帝内库巡视用的牌子。”“内库不是很重要吗？”宝友问。“还真不重要，就一个私人仓库而已，而且用你这块牌子的人，身份不行。太监，那还不如普通老百姓呢。”“以后伱买这类东西啊，先抛开真假不谈，记住一个点——当工艺和材质没有碾压的优势的时候，宝贝的价值取决于他的主人。”张扬算是给宝友传授经验。这都是他给这么多宝贝估价后的心得。“不过一般主人的身份越珍贵，东西的材质和工艺也会好很多。”“你这件嘛，朝代对了，材质也对了，但是东西的主人不对。”“好吧。”宝友有些依依不舍的关上了盒子。临走前又突然返回来，掏出手机给张扬看：“老师，我当时在地摊上拍了照，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些锦衣卫的牌子有没有真的啊？”张扬正打算看看，没想到排在后面的大妈直接伸手，挡住了他的视线。“老师，别给他看。”大妈忿忿不平的说道，“他的东西都鉴定完了，这样直接跑回来就是插队。”“你……”“我怎么样？”泡面头的大妈直接鼻孔对着男宝友。“你牛比。”大哥怯怯的说了一声，把手机抽回来，灰溜溜的跑了。“切，怂货。”大妈看着对方狼狈的背影嘲讽了一句，接着才转过头，把宝贝搬到了鉴定台上。之所以是搬，是因为大妈抱起来的是个行李箱大小的纸箱。能用这么大的箱子装起来的宝贝，肯定小不了。但是看大妈搬起来毫不费劲的样子，似乎东西又不重。那是什么东西？张扬带着疑惑打开纸箱，扒开覆盖在表面的泡棉后，一件神情肃穆的佛头出现在眼前。“嘶～”这东西……大妈还真是胆大啊。张扬回头看了一眼巡查民警的方向，等会兴许要叫人。可能是看张扬开了箱，但是没动作，大妈主动问：“老师，你把佛头取出来啊！”“我？”张扬心想，你开什么玩笑。这灰色的佛头，明显是石灰岩雕的，光高度就有半米，这是一个人能搬动的？不对，刚才大妈好像轻松就搬上来了。难道另有玄机？张扬将信将疑的伸手去搬，一碰就发现了不对劲。根本没有石头的冰凉感。他稍微用点力，就将整个佛头从箱子里取出来了，整个佛头的重量估计才一两斤重的样子。“嚯！”围观的宝友们看到这样的大家伙，纷纷发出了惊呼声。不过刚才大妈彪悍的表现历历在目，倒是没人敢凑上来哔哔赖赖。张扬把佛头取出来以后，下意识的去看脖颈处的茬口。果然，佛头里面是中空的。材质既像木头，又像麻布，表面的黑色是刷的黑漆。一个古老工艺的名字出现在张扬的脑海里：“干漆夹苎”。这种工艺，是先做一个泥胎的佛像，然后用漆把麻布贴在泥胎的外面，等漆干了以后重复几次，最后把泥胎敲掉，得到一尊中空的佛像。用干漆夹苎工艺做出来的佛像，因为很轻便，称作“行像”，意思是能带着带出走的意思。这东西严格的定义应该是漆器，所以大妈找负责杂项鉴定的专家看，明显是懂行的，非常正确。“大妈，这干漆夹苎的佛像，不便宜吧？”“那可不，这是唐代的佛头，我花了十几万呢。”“多少？”张扬怕自己听错了，多问了一遍。“十三万。”大妈给了更精确的数字。“大妈，虽然这类干漆夹苎的佛像不是很常见，但是拍卖记录网上找的到啊。”“像你这个半米高的佛头，成交价就没有低于1000万的。”“你的意思是……”大妈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挣了987万？”张扬：“……”他刚想吐槽一句，大妈你算数真好，没想到背后看戏的大爷忍不住了。“老师的意思是，你这件东西是假的。怎么人话还听不明白呢？”“对对对，就你长了耳朵。”大妈没好气的回怼道。不过她显然没心情跟大爷计较，她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张扬身上。“那您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朝代的。这个佛像的工艺，非常少见，我是查了很多资料的才发现的。”“这是现代的工艺品啊。”张扬非常耐心的解释道，“干漆夹苎，是我们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里的工艺，现在有相当数量的从业者。”“不过你这个应该是被人做局了，因为工艺品一般都是完整的佛像，你这件明显是故意弄个佛头来骗人的。”“确定是假的？”大妈再次问张扬。“是现代的工艺品。”“那就是假的。”大妈开始把佛头往箱子里装，“有老师你这句话就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找他们去。”“敢骗老娘的钱，活腻歪了他们。”看着大妈恶狠狠的样子，张扬为卖假货的人捏了把汗。大妈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报仇，指着刚才插话的大爷说：“大家都看着这个多嘴的老家伙啊，他的东西要是假的，都狠狠地嘲笑他，账算我身上。”“哈哈哈……”围观的人发出哄笑声。大爷还想回嘴，大妈根本不给机会，一溜烟的跑了。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也可能是大家都想看戏，反正最后，排在这位大爷前面的人，一路谦让，愣是把大爷送到了张扬面前。大家都想看看，这大爷收藏水平怎么样。张扬在各地现场鉴宝这么久，很少见到气氛这么好的时候，他也主动起身，帮大爷把藏品接到了桌面上。东西比较好辨认，是一枚方形的大印。材质摸起来应该是陶瓷的，背面的纹饰是瓷碗上比较常见的蓝绿色海水纹。印章背后的纽，雕刻着一只绿背的狮子，脚下踩着一个红色的球。乍一看非常奇怪，因为背后那只狮子的开脸很抽象。说是海狗还差不多，但是印章又没有海狗这个题材。好在张扬奇葩的文物见得多了，知道想用现代人的审美，来评价古人的审美，没什么意义。老祖宗里也有变态啊。他把印章翻了个面，看底下的文字。只能看出来是六个字，但具体是哪几个字……张扬看不懂，只能确认，这是九叠篆，一种在唐宋之前用来记载秘书的神秘文字。用这种文字的东西，一般都和宗教有莫大的关系。这枚印章也不例外：九华山是地藏菩萨的道场，底下写“地藏利生宝印”六个字很合理。如果是御赐的印的话，虽然狮子的形象还是解释不了，但起码这复杂的纹饰说的过去了。不是官方的工匠，没人会显得无聊到烧这种华而不实的瓷印，因为失败率太高了，而且实用性也不会比铜的或者玉的强。“大爷，您这件东西是从哪儿得来的啊？”“这是我爸，以前在九华山旅游的时候，找当地的一个和尚买的。”“啊？”张扬万万没想到，故事会这样展开。那不就是庙里的和尚把法印偷出来卖了？“您父亲当时花了多少钱？”“那个时候是五几年，我爸说他的工资才七块钱，这块印章，两块钱买的。”“五几年？这件东西在您家待了也有七十年了啊！”张扬惊叹道。根据他这段时间在各个群里看到的事例，像这样意外流失的老东西，就算证明确实是九华山的宝贝，在人家手里待了这么久，文物部门想拿回去，五百块钱肯定打发不了。价格得按流失文物回购的标准来。少于二十万，那就是买东西的人吃回扣了。不过张扬毕竟是在做节目，有些话不能乱说，不然容易被叫去喝茶。他只能告诉宝友：“大爷，您这件东西，明代的，现在价值起码一辆大奔。”“底下六个字您认识吗？”“不认识。”大爷摇摇头，“我找了好多人，他们都不认识。”“那您今天来对了，这底下写的是地藏利生宝印，这应该和九华山上的古寺有一定的渊源，传说是地藏菩萨用的印。”“真的是地藏菩萨的吗？”大爷问。“这……当然不是。”张扬扶额道，“就是个说法而已。”“好，我知道了。”大爷点点头，用自己的理解复述了一遍张扬的意思，“这东西可以换一辆奔驰车。”“您这么理解也行。”张扬笑着点点头，大爷要是真换二手奔驰，那就是他牛比。等大爷把东西收起来，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候，现场排队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旁边其他组排队的人都懵了，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国宝，纷纷对张扬和大爷投来好奇的目光。“怎么回事啊？”玉石组的白老师远远的问张扬。“大爷用两块钱买了辆奔驰。”张扬这么形容道。至于是哪个年代的两块钱，不重要，反正都是捡漏。……接下来鉴宝的宝友，可能是位“顽主”。因为他掏出来东西，个顶个的违法。首先一上来，就是用银镶嵌的起来的虎牙挂饰。狼牙张扬见得多了，但是老虎的牙齿还是第一次见。长度大概有九厘米，放在手掌心，和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宽。宝友说这是他十几年前，朋友送的，基本上每天都抹油，所以才能把玩的油光锃亮。十几年如一日的把玩？张扬觉得他在吹牛。但平时应该确实有保养，不然这件清晚期的虎牙，早就破损的不成样子了。虎牙挂饰只是开胃菜，真正让张扬长见识的，是宝友接着掏出来的两个骨白色、上面有不少黑点的珠子。每个的直径都在四厘米左右，刚好放在同一个手掌里握起来。“这是手球？”张扬拿在手里问道。他问的这个手球，就是文玩里那种握在手里揉来揉去的东西，很多时候是核桃，也有木制的，有的地方叫“揉手”。效果和盘手串差不多，说是能预防老年痴呆。但是骨制的手球张扬还是第一次见。而是还是东北虎的大虎骨，骨头本身用来走血管的滋养孔，都被盘黑了。宝友笑嘻嘻的摆了摆手，轻飘飘的说道：“嗨，介就是对虎骨揉手嘛，也不贵，我就是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