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局出来，陈彦光对着外面的蓝天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他回头看向跟着走出来的张扬，歪着嘴轻蔑的笑了笑：“市公安局，就这？”“还没上次，我在丘鸣山的时候，那个派出所给的压力大呢！”“哈哈哈，你嘴是真的硬。”张扬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刚才人家刘队长还问我，说你做个证人、录个证词，怎么比嫌疑犯还小心翼翼，总让人觉得你也干了。”“还动不动把联系律师这种话挂在嘴巴，真丢人。”“诽谤，绝对是诽谤好吧。”陈彦光嘴硬道，“也就看在刘队长要办正事，不能打扰他，不然我肯定带伱去找他对峙。”“好好好，我信了。”张扬点点头，选择顺从对方。等他们两人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张扬本来打算不直播的，准备请陈彦光两口子吃个便饭。没想到人家忙的很，晚上还有谈生意的饭局，急吼吼的就走了。“老板，那我们是不是也下班了？”徐杰被推举出来问张扬。“下班？你们今天有上班吗？”张扬轻轻哼了一声，冲杰哥勾了勾手指，“告诉我，是你们中的谁，先告诉陈彦光我相亲的事的？”“是……”徐杰的眼神往两位女士身上瞟了一下，但是马上就被瞪了回来，“是我。”“哈哈哈，好啊。”张扬点点头，拍了拍徐杰的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走吧，导播同学，咱们今天的直播任务还没完成呢。”“好。”徐杰沉重的点了点头。没办法，谁让他欠另外两位人情呢。……十分钟后，画好妆的张大师上线了。【我去，这个点上线，这是谁啊？】【刚来，赶上直播了】【还以为主播又要翘班呢】【今天要是能播够三小时，我可以边吃饭边看直播了】“我都没给各位请假，怎么可能不来呢？”张扬对着镜头笑了笑。“好了，今天来得晚，咱们就不浪费时间闲聊。”“马上欢迎第一位宝友。”连线上麦后，宝友的第一个镜头，就给到了三个长条形的木盒子。并排放在桌面上，一看里面装的就是他的收藏品。在开始鉴定前，宝友不仅非常礼貌的给张扬打了声招呼，还提前问了一嘴：“老师，枪能看吗？”“哪种枪？是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枪出如龙的那种枪；还是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的那种？”如果是后者，张扬其实有点慌的。没有提前备案，说不定直播间要被强制下线。“都不是，准确的来说，是火铳。”“哦，火铳可以看，没问题。”张扬看向桌上的三个盒子，如果里面放的是火铳的话，大小就很合理了。“来来来，咱们直播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我都有点好奇。”三件火铳，只要有一件真品，那都是上好的切片素材。“那先看我买的最贵的那件吧。”宝友打开放在最外面那个盒子，里面黄色的锦布上，放着一件黑色的金属手铳。“我介绍一下这件东西吧。”“这是我在香江那边的拍卖会拍回来的，是由一根实心的熟铁棍钻孔做成的。”“尾部这里是扳机，黄铜做的；中间是准星；前面这里就是塞火药和弹丸进去的枪口。”“背后有铭文，是镀银的文字，写的是【提督军务兼管局厂都督曹】【监造都司王之臣】。”“这串文字的意思应该是说，这是兵杖局的提督曹公公手下的工匠制作的。”“督造的王之臣，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曾经和袁崇焕共同经略辽东……”宝友懂的是真的多，张扬都没他清楚这些名字背后的信息。连刻着的籍籍无名的工匠，他都在早些年其他拍品上找到了印证，证明人家是兵杖局的老师傅。最牛的是，宝友还把枪身上三个梵文研究出来了。说是【嗡啊吽】，藏传密宗金刚总持的根本咒。“牛啊！”张扬表示长见识了，“普贤如来根本咒，那可是能除重罪、能袪除邪恶的大悲咒之一。”“这火铳原来是用来物理超度人的。”【一枪下去是真正的物理超度啊】【这一枪，叫做晚安】【冷知识，火铳一枪很难打死人】【好家伙，什么南无阿弥陀佛加特林】【原来现在网友玩的，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哈哈哈。”宝友听完张扬的解释，没憋住笑，指着枪管上的花纹说，“这上面还有花呢，大明版的枪炮与玫瑰。”“这件东西的学名，据我研究，应该叫噜蜜铳，是明代工匠在噜蜜帝国传入的火铳基础上改造成的。”“这样吗？那就说的通了。”张扬点点头。就说这铳，怎么和明代的火铳完全不一样呢！看宝友不说话了，他还追问了一句：“还有啥遗漏的知识点不？”“应该没有了。”宝友摇摇头，“就是想让老师看看，东西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这就是明朝末期的铁火铳。今天我是长见识的。”张扬巴不得每个鉴宝的兄弟，都能像这位宝友一样做做功课，这样起码不会收到那些，明显不符合史实的东西。他这个鉴宝主播也能轻松点，和弹幕一起看热闹就行了。“老师别这么说，我也是来和您交流探讨一下。”宝友怕张扬说反话，赶紧补充道。“嗯嗯，没毛病。”张扬点点头，好奇的打听道，“这种火铳你花了多少米买的？”“五十个w。”“这么贵啊？”对于这个价格，张扬有点惊讶。虽然火铳上有落款，可以保证这是“官窑”的宝贝。但从明朝流传到现在的火铳，哪件还没点来头呢，就算是出土量最大的永乐火铳，人家的主人也是大名鼎鼎的神机营啊。这么一件铁镀银的火铳，五十万，反正张扬觉得不太值。“现在市场要这个价了，毕竟是明代的。”宝友解释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心里有数的，或者不缺钱，不在乎溢价的问题。“行，那咱们看看剩下的两件呗。”张扬也不纠结，今天就是带着弹幕学知识。“剩下两件，我研究的就没那么深了。”宝友边说边打开了第二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件竹节形的火铳，算是元明两代火铳最常见的款式。枪身古铜色的外皮，以及枪口绿色的铜锈，证明这件铜火铳的材质并不单一。在握把处写有“天佑丙申，朱府铸造”的字样。意思这是在元朝丙申年由朱家人铸造的火铳。但实际的生产时间却是2014年。“老师，这件有问题没？”“有。”张扬点点头，告诉宝友，“你这件东西的原型，就在余杭博物馆里摆着呢，我上个月刚去看过一次，印象非常深刻。”“上面不是写着朱府铸造吗？当时有个游客说，这是朱元璋家里造的，给大家都逗乐了……”“你这件，完全是一比一复刻，有点像是从文创商店里买的桌面摆件，一般底下带个座子，放在桌面上像大炮一样。”“啊？”宝友好像没想到张扬能看的这么快，忍不住质疑了一句，“如果是摆件，不会做绿绣吧？全新的不是更贵吗？”“当然是带铜锈的贵啊，想啥呢，都多了道老化生锈的工艺，肯定得加钱。”“但是我买的时候，卖家说是祖传的……”宝友还在犟。“祖传啥啊，这是元朝的东西，卖家祖上是元朝的兵？朱元璋没给他们突突完？”“你不信就搜一下余杭博物馆的藏品嘛，东西应该还在。人家那真品，不管是锈色还是铜氧化的颜色，都比你这个自然，没有任何化学药剂的痕迹。”张扬都说让宝友自己上网搜一下了，算是把饭喂到了嘴边。宝友这下终于不嘴硬了，答应下去后，自己好好看看。【为什么火铳上面都有铭文啊】【说明古人也喜欢刻字啊】【这是在贵重物品上留记号，不然被偷了怎么办？】“回答下弹幕的问题哈。”“这些铭文，还真不是怕被偷留的记号，是工匠铸造时留的证据，万一东西出问题了，是要追责的。”虽然早在元代，火铳就已经在战场上亮相，但直到清代，火铳的腔体还是由老师傅手工制作。所以严格来说，每件火铳都不一样。而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要是造的有问题，那就是自杀神器。所以必须把工匠的名字留下，方便出了问题追责不说，对用火铳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工匠把他的命都刻在了火铳上了，火铳兵还有啥不敢用的？“但是也不一定吧？”宝友再次出声质疑张扬。这次针对的是他关于火铳上的落款的解释。原来在宝友的第三件藏品上，写着“扬我国威”四个楷书的繁体字。“这总不能是工匠的名字吧？”“当然啊，不过这件火铳也不需要管是谁造的。”张扬让宝友看看火铳的枪口，“是不是跟新的一样？”“确实……”“所以啊，这就不是件实用器，这是近代的装饰品，估计是送给哪个军阀或者官员的。”张扬解释道。拿兵器当礼物，是华夏数百年来的传统。剑这种冷兵器能当礼物，那火器当然也可以。不过这种收藏用的火铳，在整个历史上只是昙花一现，因为之后很快就被手枪给完全取代了。“那这东西也不值钱。”宝友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三件东西里，只有从拍卖会上高价买回来的是真品。原本捡漏的幻想，被狠狠地打击到了。“宝友别灰心啊，还是很感谢你给我们带来珍贵的藏品展示的。”“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收藏家，很多流落民间的国宝，才不至于被埋没。”张扬突然一改往日的诙谐语气，说的话非常正能量。宝友还以为这是在阴阳他。看着监控器的徐杰也是一脸震惊，心说，老板这是怎么了？平时这时候不是应该告诉宝友，不懂别乱买了，别给假古董贩子送钱行吗？就在徐杰疑惑的时候，张扬已经接通了下一位连麦的宝友。“喂，张大师你好！”说话的是个声音甜美的女生。视频那头，桌面上摆着一件卷起来的画轴。徐杰莫名觉得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再一看自家老板，脸上怎么突然就笑开了花？就算连麦到了妹子，至于这么开心……张扬当然开心，因为视频里说话的是沈书语啊。刚才他收到沈姑娘的消息，说已经去医院看过她爷爷马大师了，没什么大碍，虚惊一场。发现张扬在直播，沈书语当即表示，自己也有宝贝给他看。应该就是桌面上的这幅画了。“你好，小姐姐，带来了什么宝贝？”“这是我去年生日的时候，爷爷送我的一副画，想请专家帮忙看一下。”“没问题啊，不过这个直播间有个规矩，看画只看半张。”“所以打开的时候慢一点，要是超过半张的话，因为有点侮辱人了，我就不看。”【让你装完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什么家庭，过生日的时候送画啊】【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姐？】【张半张重出江湖之战，如果不成功就是退出江湖之战】“好，上半张有落款，那我就从下往上翻吧。”镜头那边的沈书语缓缓展开画卷，首先展示出来的是裙摆拂在地上的画面。沈书语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吟吟的问道：“能看出来这是谁的画吗？”“再往上一点吧，我再重申一遍啊，我是张半张，必须是半张。”“好。”沈书语笑着答道，画卷继续往上推，露出了人物的服饰。很明显是唐代的宫装，衣服上的纹饰有红有绿，非常鲜艳。看颜色，显然不是古画，有可能是用的现代的颜料作的画。张扬死死的盯着这半张画，等着物品信息浮现。要是这半张画，金手指鉴定不出来，那今天他可就要丢人了。不过还好，这副画的特征非常明显，很快就有了结果。“你这是……张大千作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唐仕女图？”张扬没想到，画作的来头这么大。近现代画家里，画仕女画的最好的人里就有张大千，人家是从敦煌石窟学到的技法。这样一幅画，现在保底也要两百万啊。而这只是沈书语去年的生日礼物而已，马大师绝对不会只送过她这一幅画。或许，沈姑娘其实是个小富婆？张扬想起兰老板对他说的话，突然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