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柳拂缇毫无睡意，熄了灯，就这么静静躺在榻上，等待天明。
天还未亮时，清风阁内便传出陆宥林病故的消息，一早，从内宫至京城，全部知晓。
老太太得知消息，一口气没上来，当即晕了过去，侯府也乱成了一片，请郎中的请郎中，摆灵堂的摆灵堂。
凭吊设在正堂，京中各官家世族，前来赴丧宴，送挽联，侯府上下一片冷白，隐隐哭声不断。
院内挂着高高的白幡，被风刮得凌乱摆动，柳拂缇从满是纸灰味的正堂出来喘口气，抬眼望风，好像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在脸上，触及一片冰凉，化开成水。
柳拂缇看了看天，不禁伸手去接：“下雪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
柳拂缇回头看见柳逾尘，片字未语，只过去缩进他怀里，埋头低声：“哥哥别说话，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柳逾尘稳住气息，将她环在怀中，用高挺的身子替她挡住风，张开手掌撑在她头顶，为她遮住落雪。
片刻后，柳拂缇也不敢贪，乖乖从他怀里挣出来，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我好了！”
柳逾尘伸手拍掉落在柳拂缇肩头的雪，可那雪一碰就化了，像是细雨。
“莺莺都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柳拂缇垂下眼帘，躲闪着柳逾尘灼灼的目光，嗡声道，“侯府现在全靠我撑着，我不能走，况且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也不想走……”
柳逾尘没立刻接话，而是沉吟半晌，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才捏了下柳拂缇的耳朵，自然一笑：“想什么呢，我是问你几时回来看看父亲，疫症过后，他惦记你呢。”
柳拂缇这才松懈，连连承诺：“等丧事一办完，我立刻就回！”
“夫人，少将军来了。”
蕊心来到后院，在不远处通传。
柳拂缇过去时，难得杨易穿了一身素色衣袍，还挽了发冠，有些不像武将，倒像个清廉的内阁文臣。
“战事吃紧，我军连败，父亲为此事忧心，不能亲自前来，还请夫人莫怪。”杨易仍旧有礼，亲来送挽联。
“少将军近日忧心繁忙，差个人来就是，何必亲自前来。”柳拂缇回礼。
杨易自行调侃道：“待在府里再着急又有何用，陛下不准我离京，我只好在京城里打发时间了，正好来府上看看。”
柳拂缇引着他去正堂祭祀后，前去院内僻静之处说话，“我虽身在府里，可前线战事也日日听说，梨儿她……不愿听这些，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等下我去看看她愿不愿出来，府里突然发生这种事，我还没来得及……”
“我并非来看公主的。”杨易忽而驻足打断道，“我是来看你的。”
“看……我的？”
柳拂缇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向杨易。
杨易并未改口，只是目光有些躲闪，咳声掩饰：“咳咳，侯府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想来夫人一定哀痛，我同夫人好歹也算是相交一场，故此前来安慰一下。”
柳拂缇松了口气，偷偷晃了下脑袋，也不知怎么想的，刚刚居然险些误会。
“日后有什么打算？”杨易顺势问。
“打算？”柳拂缇的确认真想了下，出口却是玩笑道，“打算好好活着，每日多添一碗饭。”
杨易先是一愣，而后又欣然笑了：“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倒是放心了。”
“不然呢，还能跟着已故之人一起去不成？”柳拂缇眨眨眼，认真又不屑，“我没开玩笑，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以后这侯府都要我一个人撑着，多吃一碗饭，才能有力气管好这一大家子。”
“你说得对，那等我回去，也多添一碗饭。”杨易顺着柳拂缇说笑。
“嗯，没错，就该这样。”
“冒昧问一句，你和先侯爷的感情，是不是不大好？”
柳拂缇闻言，摆出一个礼貌地笑来：“确实有些冒昧了。”
杨易没再追问，只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