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的大父(王朗)早年身处乱世,颠沛流离,那时候孙氏掠江东,祖父兵败为孙氏所擒,却不愿委身事贼,最终被孙氏流放。”
“若不是大父得武皇帝赏识,妾今生怕是与奉明无缘了。”
王元姬先是感慨一句,继续说道:
“祖父流外的那些年,收留了很多亲戚旧属的遗孤,松弟就是其中之一。”
“而那些人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留达的人。”
“他出身会稽,是大父故吏之子,后来跟着大父辗转上千里去了许都,这才安定了下来。”
“然而有一天,武帝下令说要清查户籍。大父当时刚在大魏站稳脚跟,不想得罪武帝,于是决定将家里大部佃客上报,归还朝廷。”
“结果你猜如何?”话到此处,王元姬卖了个关子。
夏侯献顺着这个思路说道:“我猜,肯定不是欢呼雀跃地投入许都朝廷的怀抱。”
“奉明真聪明。”王元姬微笑点头,“留达领了上百个佃客,带头给大父磕头,求他不要将他们抛弃。”
“我家对奴仆们不怎么苛待,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少有点感情。”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其实绝大多数佃客之所以不愿意离开王家,实则是因为他们离开王家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听到这里,夏侯献的眉头微微皱起。
朝廷的税对于那批佃客来说,委实太重了。
在以往的潜规则下,魏国朝廷知道地方豪族喜欢偷奸耍滑,故而在定税的时候直接就定得很重。
账本搞不清楚?那我就看着收了。
否则,曹叡哪里来的钱在大修宫舍的同时,还能在洛阳养兵十万,震慑四方?
这么做,短期内朝廷收得到钱,地方豪族也藏得住人,彼此相安无事。
可结果账本是混乱的,稀里糊涂的。国家安定时,其乐融融。
而一旦发生动荡,这些人将迅速脱离朝廷的掌控,衍变成变成一个个独立小军阀。
回到现在,如果以现有的条件,将佃客们“释放”出来,他们真不一定乐意。
沉重的赋税,让一部分人打心底就不愿意离开豪族的庇护所。
凡事缺乏主观能动性,做太多都没有意义。
此刻,帝后皆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
半晌,王元姬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奉明想要推行新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