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车轮碾过带露的泥土,留下两道浅浅的辙印。
大队长坐在车斗沿上,一路没闲着,嘴里絮絮叨叨的,像个送行的长辈,目光时不时落在顾从卿和土豆身上:“顾知青啊,到了城里可别忘了咱们民主村,常联系着。
有事发电报、打电话,嫌麻烦就写信,啥都行。
想吃咱这儿的东西了,就吱一声,我立马让人给你寄,保准新鲜。”
他顿了顿,拍了拍顾从卿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郑重:“记着,民主村也是你的第二个家,啥时候想回来看看,随时都能来,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着,他忽然笑了,露出两排被烟油浸黄的牙:“我老家也是东北的,说不定以后咱们在东北还能碰上呢!
到时候啊,咱爷俩找个小酒馆,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又转头看向土豆,声音放软了些,像对自家孙子似的:“土豆啊,回去要好好念书,听你哥的话。
长大了也学你哥,做个有本事的人,对社会有用,知道不?”
土豆用力点头,小鼻子却抽了抽,没敢抬头。
到了镇上车站,大队长和秦书七手八脚把行李搬下车。
大队长反复叮嘱车站的售票员,让多照看这俩城里来的年轻人,才把顾从卿和土豆送到车门口:“到了市里好好歇着,明早坐车别误了点。
回去都好好的,听见没?”
顾从卿应着,眼眶有些发潮。
等他们上了车,大队长才拉着秦书,蹬着三轮车往邮局去。
车窗里,顾从卿和土豆望着车下两个渐渐变小的身影——
大队长的蓝布褂子在人群里很显眼,秦叔正回头朝他们挥手,胳膊挥得老高。
车子缓缓启动,顾从卿拉着土豆,在车窗边用力摆手。
直到那两个身影缩成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顾从卿才慢慢坐下,心里空落落的。
土豆的小脸还挂着泪痕,睫毛湿漉漉的,垂着脑袋坐在座位上,蔫蔫的没说话,刚才强忍着的哭腔这会儿化成了小声的抽噎。
顾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己的喉咙也发紧:“舍不得?”
土豆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想张婶的糖包,还想跟狗蛋他们掏鸟窝……”
顾从卿没说话,只是把他往身边搂了搂。
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退着,民主村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可那些日子里的笑声、汗水、热乎的饭菜香,却像刻在了心里,沉甸甸的,带着余温。
从镇上到县里的客车摇摇晃晃,车窗外的田埂和村庄渐渐被低矮的房屋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