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三匹快马从侧门悄悄驶出帅帐。亲兵队长率百人亲卫直奔粮草营,参军则带着二十名心腹前往各营传信——名义上是"将军病重,各营加强戒备"。皇浦云独自站在舆图前,将七颗狼牙令箭一一插入对应的关隘标记。青莽山脉的风雪,终究要漫过皇城根了。
时值暮春,京城静心殿的玉阶上还沾着夜雨的湿意,皇浦云的辞呈已摆在龙案中央。奏疏里写得恳切,说自己戍边多年积劳成疾,恳请暂解三州兵权,往青莽山脉静养。朱批还未下来,他已带着贴身侍卫纵马出了城门,马鞍上悬着的不是药囊,而是半张绘制着关隘布防的羊皮地图。
三日前的深夜,中军帐的烛火亮到天明。镇西将军林啸、威远侯世子等十余名将领跪在帐内,接过的虎符还带着皇浦云掌心的温度。"朝廷风向诡谲,"他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河西走廊,"我走后,你们按此布防,粮草从秘道转运,每月初一以飞鸽传信。记住,调兵令牌须三人同验,缺一不可。"青铜烛台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此刻官道两侧的垂杨柳絮纷飞,皇浦云勒住缰绳回望。京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突然想起去年上元节,孙女丫丫抱着虎头枕问他:"爷爷何时能陪我放花灯?"嘴角刚扬起笑意,又猛地收紧下颌。马蹄声踏碎了短暂的温情,青莽山脉的方向,层峦叠嶂如铁青色的浪,正等着他这位"养病"的将军。
青莽山脉的晨雾还未散尽,皇浦云已立于峰顶吐纳。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他玄色道袍,周身气息与云海交融,竟分不清是人是山。三年来,他鲜少动用灵力,只每日陪小翠在竹楼前打理药圃,看她将晒干的金银花收进陶罐,指尖染着淡金色的花粉。
午后阳光斜照时,弟子苏清总在院中的青石坪上练剑。少年身形挺拔,剑光如练,偶尔回头望向竹楼,便能看见师娘倚着门框浅笑,手中正将一枚枚饱满的松子剥给师父。皇浦云接过松子,指尖在苏清剑招凝滞处轻轻一点:"此处当如流水转圜,滞则生隙。"
直到那匹快马撞破山谷的宁静。驿差滚鞍下马时,明黄的圣旨在斑驳树影里格外刺眼。"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皇浦云护国有功,今北境异动,宣即刻入京议事——"
苏清的剑"呛啷"落地,小翠手中的松子簌簌散在青石板上。皇浦云接过圣旨的指节微微泛白,远山的轮廓在他眸中碎成星芒。
青莽山脉的雨,细密如愁,打湿了雕花木窗。皇浦云立在水榭中,手中明黄的圣旨被指节捏得微微发皱,绫缎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口。
钦差刚走,带着仪仗消失在烟雨朦胧的长堤尽头,留下满室寂静,只余雨打芭蕉的淅沥声。他低头看着那方明黄,喉间泛起一丝苦涩。三年前京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朱红宫墙高耸入云,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御书房里龙涎香氤氲,皇帝含笑的眼眸深处藏着不容拒绝的威压。若非他当年以“用山匪之计”为由,怕是早已成了那座樊笼里锦衣玉食的囚徒。
“放舟五湖,醉卧青山,”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圣旨上“即刻回京,另有任用”八个遒劲的大字,“这才几日快活日子。”
第二天,皇浦云从云州召来哲骨拉善,“哲骨拉善,”皇浦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你替我走一趟京城。”
站在旁边的羌哲骨拉善,闻言身形一震。他看着皇浦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将军,您的意思是……”
“告诉陛下,”皇浦云打断他,目光望向帐外连绵的群山,“我这身旧伤,告诉皇帝陛下,就说我怕是撑不起领兵征战的重担了。夜里痛得连弓弦都拉不开,如何能指挥千军万马?”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了几分:“还有,几州的兵力,暂时不能调动。其他各州最近异动频繁,若轻易抽兵,恐生祸端。一旦边关有失,我皇浦云万死难辞其咎。你就往严重里面说。”
哲骨拉善眉头紧锁,他知道这趟京城之行不易,甚至可能引来龙颜大怒。但看着主帅强忍疼痛的模样,他只能沉声应道:“末将遵命。只是……若陛下追问何时能痊愈……”
皇浦云摆了摆手,咳出几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照我的话实话实说便可。就说军医诊断,需静养至少半年,否则恐有废臂之险。”他从枕下摸出一枚虎符,递给哲骨拉善,“持此符,沿途各州会给你方便。记住,无论陛下如何震怒,兵力调动之事,绝不能松口。”
哲骨拉善接过虎符,入手冰凉。他单膝跪地:“末将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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