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感激之下,是日益增长的依赖和那种几乎无法掩饰的、死灰复燃般的爱意与渴望。他常常在她忙碌时,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她,仿佛她是照进这黑暗囚笼里的唯一一束光。
这种注视,让许兮若感到如芒在背。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期盼着她的回头,期盼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能成为他们关系破镜重圆的契机。
而她,则在每一次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热度时,用记忆里龚思筝那张脸,来为自己筑起更高的心墙。
期间,凯桥打过几次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但许兮若能敏锐地察觉到那温和下的小心翼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问她“怎么样”,她总是回答“还好,在恢复”。他不再追问细节,只是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他的理解和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许兮若的心上,比指责更让她难受。她知道,她正亲手将他们之间那份刚刚萌芽的美好,推向不可知的危险境地。每次挂掉电话,她都会陷入更深的自我厌恶和纠结。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问自己。是为了心安,还是……心底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对高槿之的感情,正在这特殊的境况下悄然复燃?
她不敢深想。
一天下午,许兮若正在厨房里熬粥,高槿之慢慢地挪了进来,站在她身后。
“兮若,”他轻声开口,声音比前几天清亮了一些,“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真的……”
“别说这些。”许兮若打断他,没有回头,专注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等你再好一点,我就不过来了。”
身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感觉到他靠近了一步,那股属于他的、混合着淡淡药味和清爽皂角的气息(她强迫他洗了澡)笼罩过来。
“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但是兮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我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我会用生命对你好,我……”
“高槿之!”许兮若猛地关上火,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她最害怕听到的恳求,“你觉得可能吗?曾经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可你呢?会为了龚思筝一次又一次的撒谎!”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
高槿之被她眼神里的寒意冻住了,脸上那点刚刚聚集起来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慌乱。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许兮若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他心上,也砸在她自己心上,“像摔碎的镜子,就算勉强粘合,裂痕也永远都在。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她看到他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继续说道:“我照顾你,是不想看着你死。仅此而已。不要误会,也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完,她不再看他,绕过他,快步走到客厅,拿起自己的包。“粥在锅里,你自己吃。我走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公寓。直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才允许自己卸下那副冰冷的伪装,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爱他了吗?
那为什么,在说出那些绝情话语时,她的心会这么痛?为什么看到他瞬间灰败下去的眼神,她会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愧疚?
可是,如果爱,又怎能跨越那道名为“背叛”的深渊?
她启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开着。雨已经停了,街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但她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泥泞不堪。她知道,这种“照顾”不能再持续下去了。每多待一秒,对他的依赖是一种滋养,对她自己的内心是一种煎熬,对等待在远处的凯桥,更是一种无声的伤害。
她必须离开。在他精神状态稍好,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彻底地、决绝地离开。
然而,决心易下,执行却难。当她第二天,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那间公寓楼下时,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脚步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离开,意味着亲手掐灭他眼中那点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光,也意味着,要再次直面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从未真正放下的复杂情感。
她站在楼下,仰望着那扇窗,久久无法迈出一步,也不知该去向何方。她的身影,在雨后清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独和彷徨。她的战争,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