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一场精疲力尽的冷战之后,龚思筝妥协了。她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但也不再激烈反对。只是看高槿之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和复杂,里面掺杂着恨意、不甘、嫉妒,以及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他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的异样情绪。她默许了这份畸形的“协议”。
得到龚思筝默许(或者说无奈放手)的高槿之,并没有感到多少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赢得了有限的自由,但前路依旧迷茫。他知道,挽回许兮若,将是比应对龚思筝更加艰难的一场战役。
他开始了他的“挽回计划”。他首先做的,是给许兮若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他没有选择微信或电话,他知道那样只会被立刻拉黑。邮件里,他没有为自己露台上的行为做任何狡辩,而是用了大段的文字表达最深刻的忏悔和羞愧。他详细剖析了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酒精的催化、对龚思筝的恐惧、长期压抑下的情感爆发,以及最终失控后的悔恨。他强调,错误完全在他,她的任何反应都是他应得的惩罚。
接着,他做了一件让许兮若颇为意外的事。他通过宋晓(宋晓起初极其反对,但被高槿之的恳求和小胖的劝说打动,决定再信他一次),将许兮若落在那晚晚会上的包,以及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送了过去。礼物并非名贵首饰或奢侈品,而是一本许兮若很久以前提过、却一直没买到的绝版漫画,里面还夹着一张手写的卡片,只有简单一句:“对不起。不敢求你原谅,只望你能安心。”
许兮若收到后,沉默了很久。她没有回复邮件,也没有退回礼物,只是那种冰冷的拒绝,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高槿之将这视为一线希望。
他开始持续地、但绝不骚扰地表达他的关心。每天清晨,他会准时发一条天气预报和一句“早安,愿你今日顺利”,除此之外,绝不多言。他知道许兮若工作忙,有时会加班到很晚,他会算好时间,在她单位附近的甜品店,订一份热乎乎的早餐和外送咖啡,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忏悔者”的名义送去前台。第一次送去时,许兮若直接让前台退回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五次,或许是因为前一晚她加班实在太累,或许是因为那家甜品是她曾经最爱吃的,她默许前台收下了。
高槿之得知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不敢得寸进尺,依旧保持着这种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知道许兮若喜欢一个小众乐队的演出,但票很难买。他动用了几乎所有关系,终于弄到了两张票。他没有试图约她一起去,而是直接将票快递给了她,附言:“听说你喜欢,或许可以和朋友一起去放松一下。”许兮若收到票时,看着那熟悉的乐队logo,心情复杂。她最终和好闺蜜安安一起去看了那场演出,在现场,她似乎隐约在人群最后方看到了一个类似高槿之的身影,但一眨眼又不见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最让许兮若内心受到冲击的,是在一个下雨的深夜。她加班结束,发现自己的车胎被人恶意扎破了,停在单位地下车库动弹不得。时间已晚,维修厂早已下班,她站在车旁,又气又无助。鬼使神差地,她拨通了宋晓的电话,想问问有没有相熟的拖车公司。宋晓电话占线。就在她感到一阵绝望时,高槿之的电话竟打了进来(后来她才知道,是宋晓接到她电话后立刻悄悄通知了高槿之)。
电话里,高槿之的声音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冷静地问清了情况和具体位置,然后说:“待在车库保安亭附近,哪里也别去,等我二十分钟。”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高槿之开着车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辆道路救援的车。他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头发被雨淋得有些湿漉,看起来是匆忙赶来的。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和救援人员一起熟练地帮她换好了备胎,检查了车辆状况。整个过程冷静、高效,没有刻意看她,也没有借机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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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切弄妥,他才看向她,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克制:“好了,备胎不能开太快,明天一早记得去补胎。快回家吧,注意安全。”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她道谢,就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很快驶离了车库。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恰巧路过的、热心肠的老朋友。
许兮若坐在车里,看着雨刷器刮开玻璃上的雨水,心里那座冰封的城墙,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和那个沉默离去的身影,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高槿之做的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他的忏悔看起来是真诚的,他的关心是体贴而不带压迫的,他的帮助是及时而尊重她界限的。和过去那个或摇摆不定、或借酒疯癫的高槿之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封闭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产生动摇。那些共同有过的美好回忆,夹杂着他后来的伤害和如今笨拙却努力的挽回,在她心里激烈地交战。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还有感情。否则,他的那些举动不会让她心弦微颤。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恐惧和不确定。
他真的变了吗?还是这只是另一种更高明的手段?他和龚思筝的关系彻底结束了吗?他说挽回,是否有能力处理好那边的一切?万一龚思筝再次发难呢?自己还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和羞辱吗?曾经的伤痛太深,露台上的恐惧太过真实,让她无法不草木皆兵。
她变得愈发沉默和纠结。面对高槿之偶尔发来的、不再仅限于天气问候的、稍微带着点分享日常意味的消息,她有时会简单地回一个“嗯”,有时则干脆忽略。高槿之似乎也并不气馁,只是依旧保持着他的节奏。
一天晚上,许兮若独自一人坐在公寓的窗边,看着外面的霓虹闪烁。手机屏幕亮着,是高槿之刚刚发来的一张照片,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流浪猫,蹲在一家书店门口(那家书店是他们以前常去的)。配文是:“路过‘时光’,看到它,想起了你曾说想开一家带猫的书店,里面只卖哆啦A梦的漫画书和周边。”
许兮若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她想回复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但内心深处那个声音又在警告她:不要心软,不要重蹈覆辙,你输不起。
她最终关掉了屏幕,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内心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一个声音说:“他或许真的知道错了,在努力改变。你看他做的这些,不都是你曾经期望的吗?为什么不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狗改不了吃屎!他和龚思筝牵扯那么深,是能轻易断干净的吗?现在说得再好听,万一到时候又退缩了,或者被龚思筝威胁了,你怎么办?再伤一次心吗?你还有多少勇气可以消耗?”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接受?怕再次万劫不复。拒绝?心底那份未曾彻底熄灭的爱意和不舍又隐隐作痛。
她就这般徘徊在过往的温情、现实的伤害与不确定的未来之间,如同站在一条迷雾笼罩的十字路口,进退维谷,每一步都仿佛可能踏空,跌入无尽的深渊。而高槿之,则在迷雾的另一端,努力地想为她点亮一盏灯,但那灯光是否足够照亮前路,又能持续多久,她一无所知,也不敢轻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