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市依旧沉睡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像昏昏欲睡的守夜人,勉强照亮着空旷的街道。高槿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街角那辆黑色的轿车上,它如同蛰伏的野兽,无声无息,却散发着致命的威胁。那是龚思筝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他。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刚刚因为他决绝的勇气而退却少许,此刻又再次汹涌而至,试图淹没他。硬闯?他毫不怀疑那辆车里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将他“请”回这个地狱,或者更糟。
他的视线在冰冷的公寓里疯狂扫视,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最终,落在了客厅角落那个装饰用的壁炉上。那是燃气仿真火焰,但烟道……或许是真的?老式的建筑有时会保留这种结构。
一个疯狂且极其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没有时间犹豫。龚思筝明早九点的“新任务”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他快步走到壁炉前,费力地挪开沉重的仿古柴火装饰,伸手探入烟道。冰冷、粗糙,积着厚厚的灰垢。向上,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往何处,但似乎没有明显的阻隔。
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也是通往未知危险的出路。
他冲回那个如同储物间的卧室,从衣柜深处拽出那个落满灰尘的旧背包。里面只有几件早已过时的旧衣服,一个干涸的墨水笔,还有一个破旧的皮夹。他颤抖着打开皮夹,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是他和许兮若在大学图书馆前的合影,两人笑得灿烂而毫无阴霾。照片下面,竟然还夹着几张皱巴巴的现金,总数不超过五百块,还有一张早已过期的身份证。这大概是龚思筝唯一漏掉的、属于“过去”高槿之的微末痕迹。
他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片刻,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然后迅速将现金和旧身份证塞进口袋,背起空背包。他需要轻装上阵。
再次确认楼下那辆车依旧没有动静后,他深吸一口气,钻进了冰冷的壁炉烟道。狭窄的空间几乎令他窒息,灰尘扑面而来,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用尽全力向上攀爬。手臂和膝盖被粗糙的内壁摩擦得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几乎力竭之时,头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冰冷的空气。他用力推开似乎并不沉重的出口盖板——那出口竟然巧妙地隐藏在楼顶设备间的一个角落。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他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尽管这自由如此短暂且危机四伏。楼顶视野开阔,他可以看到那辆黑车依旧守在原地,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猎物”已经从另一个维度逃离。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栋楼的范围。通过消防梯,他像影子一样滑落到地面,选择最阴暗的角落,朝着与那黑车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不敢使用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在凌晨清冷的街道上,他靠着那双早已被高档皮鞋磨破脚后跟的脚,一路向西——那是许兮若家的方向。他并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必须警告她,必须让她远离这一切,必须……求得她的原谅,哪怕只是为了自我救赎。
天光微亮时,他找到了一个即将收摊的早市,用那皱巴巴的现金买了一套最廉价的运动服和一双胶鞋,换下了那身象征耻辱的昂贵西装和皮鞋。他将西装塞进垃圾桶时,没有丝毫犹豫。
此刻,他坐在一个破旧的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等待着城市的完全苏醒,也等待着许兮若可能出现的时间。他手里紧握着那部旧手机,“快走”两个字依旧灼烧着他的视线。他尝试回拨那个号码,果然是空号。
是谁?这个疑问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但比起这个,更紧迫的是如何见到许兮若。他知道她家的地址,也知道她工作的公司。但他不敢去公司找她,那太显眼,太容易暴露她,也怕自己根本进不去。
他决定去她家楼下等。
上午八点,他来到了许兮若所住的那个温馨但略显老旧的小区附近。他躲在一家早点摊的角落,目光死死锁定小区门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他既期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看到她眼中持续的厌恶。
九点到了。他仿佛能听到龚思筝在办公室里,看着手表,发现他没有准时出现时,那瞬间冰冷下来的眼神和逐渐扬起的、残忍的嘴角。
恐惧再次攫住他,他几乎要转身逃跑。
就在这时,许兮若的身影出现了。她穿着一身简洁的职业装,手里拿着包,正走出小区门口,准备去上班。
高槿之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兮若!”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急切和恐慌。
许兮若听到声音,转过头。当看到是高槿之时,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从平静变为惊愕,随即迅速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厌恶和警惕所覆盖。那眼神比昨晚在“黑天鹅”门口更加锐利,更加伤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靠近他会沾染上什么可怕的病毒。
“高先生,”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