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两个字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他急忙辩解:“不是打扰!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遇到了……”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但残存的理智和巨大的恐惧(尤其是对龚思筝的恐惧)猛地勒住了他的舌头。他不能把她拖下水。
“你遇到了什么,都与我无关。”许兮若的声音冷硬起来,“这位高先生,我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请你成熟一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时间,也不想见你。请你自重。”
说完,不等高槿之再有任何回应,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干脆利落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高槿之的听觉,也淹灭了他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火光。他握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却带不走心底一片冰凉的绝望。
她拒绝了。如此干脆,如此冷漠。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她叫他“高先生”,她说“与你无关”,她说“打扰”,她说“自重”……
酒精带来的勇气和狂热迅速消退,留下的只有加倍的空洞和难堪的羞耻。他刚才那副卑微乞求的样子,在她眼里,一定可笑极了吧?一个背叛者,一个懦夫,有什么资格再去乞求她的关注?
是啊,他凭什么?他亲手选择了龚思筝提供的虚荣浮华,选择了屈从于恐惧和压力,他牺牲了他们的爱情,现在他深陷泥潭痛苦不堪了,又凭什么指望那个被他伤害的人还能给他慰藉?
巨大的自我厌恶席卷了他。他踉跄着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手腕上那块名表冰冷的表壳贴着他的额头,像是在无情地嘲讽着他的身份和他的处境。
龚思筝的威胁此刻重新变得清晰而尖锐——她有很多种方法,让他在乎的人体会到更深的绝望。他今晚的冲动行为,是否已经引起了什么注意?是否会给她带来危险?后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夜越来越深,公园里早已空无一人。最终,是刺骨的寒意和逐渐消退的酒意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流浪狗,狼狈不堪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那个他无比憎恶却又不得不回去的“巢穴”。
公寓的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他重新锁回一片死寂和黑暗之中。他没有开灯,直接滑坐在门厅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手腕上的表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冷光。K。P。是走私红酒的。许兮若拒绝了他,语气冰冷疏离。
这两个认知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一个带来荒谬的无措,一个带来彻骨的寒意。他的人生,就像一场完全失控的荒诞剧,而他则是那个最可悲、最微不足道、连观众都懒得同情的丑角。
他抬起手,看着那块表,想起晚餐时龚思筝那句带着玩味的话:“我喜欢守时的人。这块表走时很准。”
守时。遵守她规定的时间表,遵守她为他规划好的、作为“死人”和“幌子”的每一步。
而“送钟”的隐喻,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预示着他正在一分一秒地走向那个被设定好的、万劫不复的终点。
绝望如同最浓重的墨汁,彻底浸透了他的灵魂。他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睁着眼睛,在无边的黑暗里,听着那块昂贵腕表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每一声,都在精确地丈量着他通往毁灭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