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了一天,高槿之的身体勉强恢复了一些元气,但精神上的疲惫和惊惧却更深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龚思筝了。长时间的“消失”只会引来她更深的怀疑和“兴趣”。
他给她发了信息,表示自己好多了,谢谢她的药。
龚思筝的回复依旧迅速:“晚上一起吃饭,六点,老地方。换身像样点的衣服。”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高槿之盯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回复:“好。”
傍晚,他强打精神,挑选了一套龚思筝曾经表示过“还不错”的西装,仔细刮了胡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但眼底深处的惊惶和虚弱却是化妆品无法掩盖的。
那家他们常去的餐厅灯光永远幽暗,氛围暧昧,仿佛专为各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和交易而设。龚思筝已经到了,坐在靠里的卡座里,正慢条斯理地看着酒单。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气质高贵优雅,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高槿之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低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龚思筝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让他如坐针毡。随即,她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气色还是不太好。病一场,倒是清减了些。”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高槿之却听出了其中品评物品般的意味。
“已经没事了。”他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
“没事就好。”龚思筝合上酒单,招来侍者,熟练地点了菜和酒,整个过程没有询问高槿之的意见,仿佛他只是个陪衬。侍者离开后,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上,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看着高槿之:“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很难熬吧?没胡思乱想什么?”
来了。试探开始了。高槿之的心脏微微一缩。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疲惫而空洞:“除了想睡觉。。。我想我没力气想别的。”他甚至在语句中加入了一点虚弱的停顿,强化病人的人设。
龚思筝笑了笑,不置可否。酒菜上来了,她优雅地用餐,偶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艺术圈的无聊八卦,某家新开的画廊。高槿之机械地附和着,食不知味。
餐宴进行到一半,龚思筝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下周那个聚会,准备一下。这次比较重要,几位海外回来的策展人和投资人也会到场。你虽然不懂艺术,但形象气质还过得去,少说话,跟着我就好。”
高槿之捏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海外回来的策展人和投资人?这听起来比之前那些聚会更加正式,也似乎更加……危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什么艺术沙龙。
“好。”他应道,声音平稳。
龚思筝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忽然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包装精美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推到高槿之面前。
“给你的。”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送出一件小玩意儿。
高槿之迟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设计极其简约,但质感惊人,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他认得这个牌子,以昂贵和精准着称,远非他所能消费得起。
“这…太贵重了。”他下意识地拒绝。
“给你的,你就拿着。”龚思筝的语气不容拒绝,“下次见面那些朋友,总需要点像样的行头撑撑场面。也算……庆祝你病愈。”她顿了顿,补充道,眼神里有一丝玩味,“而且,我喜欢守时的人。这块表走时很准。”
高槿之看着那块表,感觉它像一副精心打造的手铐。它不仅仅是一件贵重礼物,更是一个标记,一个她在他身上打下的、宣告所有权的烙印。它时刻提醒他的身份,他的角色,以及他必须遵守的“时间”。庆祝病愈?更像是庆祝她再次成功地将他牢牢控在掌心。而且手表这种东西与钟无异,送钟……“送终”……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但他没有选择。他甚至还要露出感激的表情。
“……谢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拿起那块表,手腕却觉得沉重万分。他当着她的面,将手表戴在了左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表带贴上皮肤,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龚思筝欣赏地看着他的手腕,点了点头:“很配你。”那目光,如同欣赏一件被打扮好的所有物。
这顿饭的后半程,高槿之几乎味同嚼蜡。手腕上的表的存在感极强,冰冷的重量不断提醒他此刻的处境。他觉得自己每一次心跳,都似乎被这块表测量着,记录着,然后汇报给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