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理手续的休息间隙,高槿之忍不住低声说:“这太奢侈了,向杰知道吗?”
龚思筝正在欣赏刚拿到手的画作证书,闻言,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诮和玩味:“怎么?开始替我老公心疼钱了?还是说…”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是在嫉妒?嫉妒我能轻易拥有你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高槿之瞬间脸色煞白,猛地后退一步,胃里再次翻涌起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他的自尊和痛处上。
“我不是…”他艰难地辩解。
“放心,”龚思筝直起身,恢复了她那优雅从容的姿态,语气轻描淡写,“向杰的钱就是我的钱,而我的钱,怎么花,向杰从不过问。他甚至不清楚我到底为什么会买这些无用的东西。就像…”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自然,对高槿之说:“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
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向相对安静的露台。
高槿之站在原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龚思筝刚才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不像是对待普通电话的态度。
鬼使神差地,他悄悄挪动了几步,靠近露台的方向,利用一盆高大的绿植作为遮挡。露台的门没有关严,龚思筝压低的、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急促和…谨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我知道…但这次不能再拖了…那边催得很紧…”“…风险太大…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放心,他很‘听话’…是个不错的‘幌子’…”“…资金链不能断…否则我们都有麻烦…”
高槿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屏住呼吸,试图听得更清楚。这些话没头没尾,却透着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息。不是在谈论家庭琐事,更不像是在处理普通的商业事务。“资金链”、“风险”、“幌子”、“麻烦”…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某种隐藏极深的、绝不仅仅是情感操纵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所了解的龚思筝,是一个生活悠闲的闲散人员,虽然平时花销也大,以向杰的工资也还算养得起,但绝不会用到“资金链”这种词,更不会显得如此…紧张。
电话似乎很快结束了。高槿之连忙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心脏砰砰直跳,手心冒出冷汗。
龚思筝从露台回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完美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语气急促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走吧。”她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动作亲昵。
高槿之身体僵硬,任由她挽着。这一次,他的感受完全不同。之前,他感受到的是控制、是胁迫、是屈辱。而现在,除了这些,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悄然爬上心头。
他看着身边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远远低估了她。她所隐藏的秘密,她所涉足的领域,或许远比一段扭曲的婚外情、一种病态的控制欲要可怕得多。
她不仅仅是一个情感的猎人。那他呢?他在这个越来越深的泥潭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仅仅是一个“玩具”?一个“罪人”?
还是说…在某些他完全不知情的计划里,他也仅仅是一个被利用的…“幌子”?
回程的路上,高槿之异常沉默。龚思筝似乎也心事重重,没有像往常一样用言语折磨他。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一个繁华却冰冷的世界。高槿之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中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付出的代价是尊严、爱情和灵魂的安宁,用来换取许兮若的平静和向杰家庭的完整(尽管这完整如此虚假)。
但现在,他惊恐地意识到,他付出的代价,可能远不止于此。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最终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必须知道真相。他必须弄清楚,龚思筝到底在隐藏什么。否则,他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底疯狂蔓延。一直以来的麻木和绝望,似乎被一种新的、带着恐惧的好奇和求生意念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知道这很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但他已经身在深渊,又何惧再往前一步?
他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旧手机,屏幕冰冷,却仿佛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黑夜再次降临,而这一次,高槿之的眼中,除了绝望,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试图看清猎人真面目、甚至寻找反扑机会的、微弱而危险的决绝。
他的地狱,似乎才刚刚揭开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