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拉黑。清除聊天记录。
一系列操作完成后,手机屏幕变得“干净”了。关于许兮若的一切痕迹,至少在数字世界里,被他亲手抹去了。他扔开手机,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那些数据的消失,彻底死去了。
傍晚时分,他像个傀儡一样起床,洗澡,刮胡子,换上龚思筝可能会“喜欢”的干净衣服。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男人,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准时到达了那家餐厅。一家格调高雅、氛围暧昧的西餐厅。龚思筝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她甚至点好了菜,还有一瓶看上去还不错的红酒。
看到高槿之,她微笑着招手,仿佛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情侣,正在进行一场浪漫的约会。
高槿之僵硬地走过去,坐下。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和轻柔的音乐,却让他感到窒息。
“我给你点了西冷,记得你上次说还不错。”龚思筝语气自然,甚至带着一丝讨好,仿佛白天那场冰冷的胁迫从未发生。
高槿之没有胃口,甚至看到那些精致的食物就想吐。但他不得不拿起刀叉,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味同嚼蜡。
龚思筝似乎心情极好,轻声细语地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幼儿园的趣事,最近看的电影,甚至对餐厅的装饰品评头论足。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完美约会剧本里,而高槿之,只是她必须配合演出的道具。
他被迫偶尔应答几句,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经僵硬,灵魂漂浮在身体上方,冷眼看着这荒诞而恐怖的一幕。
期间,向杰甚至打来了电话。龚思筝神态自若地接起,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喂?老公…嗯,我在外面和闺蜜吃饭呢…嗯,知道了,会早点回去的…小雯乖吗?想妈妈了?妈妈也想你哦,亲亲…”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丈夫和女儿撒着娇,meanwhile,她的高跟鞋尖在桌下,若有似无地蹭着高槿之的小腿。
高槿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刀叉差点脱手。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温柔似水的女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如何能在这两种身份间切换自如?如何能一边扮演贤妻良母,一边进行着如此冰冷残酷的游戏?
电话挂断,龚思筝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笑意:“怎么?不舒服?”
高槿之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艰难地回答:“…没有。”
“那就好。”她举起酒杯,“来,庆祝一下。”
高槿之手指颤抖地握住酒杯。庆祝?他只想把这杯酒泼到她脸上。但他没有。他只是被动地、麻木地与她碰杯。水晶杯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他听来,如同丧钟。
那晚之后,高槿之的生活彻底陷入了某种黑暗的秩序。
他行尸走肉般地上班、下班。在小胖和同事面前,他努力扮演着那个只是“失恋后情绪不佳”的高槿之,借口拙劣,但勉强能糊弄过去。他的工作表现一落千丈,差错频出,队长找他谈了几次话,看他状态实在糟糕,也只能无奈地让他先处理好“私事”。
他不敢再喝酒,怕酒精会瓦解他勉强维持的伪装,让他失控地去找许兮若,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夜晚变得无比漫长,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或者被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梦里交替出现许兮若绝望的眼神、龚思筝冰冷的微笑和向杰失望愤怒的脸。
龚思筝的信息成了他生活中的魔咒。它们会在任何时间响起,内容可能是命令,也可能是某种看似随意的“问候”,但每一条都带着无形的压力,提醒着他自身的处境。他必须随叫随到,满足她各种无理的要求,有时是陪她逛街,有时是深夜去某个偏僻的地方见她,更多的时候,是满足她病态的控制欲和表演欲。
他目睹着她如何在公众场合与他扮演暧昧,又如何在家门口与他瞬间划清界限,无缝切换回贤妻良母的模式。每一次与向杰的“偶遇”或被迫的家庭聚会,对他而言都是地狱般的煎熬。向杰依旧把他当兄弟,会拍着他的肩膀关心他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脸色不好。小雯依旧会甜甜地叫他“高叔叔”,拉着他一起玩玩具。
每一次,高槿之都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一次。他痛恨龚思筝,更痛恨如此软弱、如此卑劣的自己。
他也曾试图暗中寻找解脱的方法。他偷偷查询过法律条款,想知道龚思筝的威胁是否构成犯罪,但得到的答案模糊且实施困难。他甚至想过联系私家侦探调查龚思筝,寻找反制的把柄,却又怕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所有的出路似乎都被堵死,他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
时间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秋天更深,落叶铺满了街道,带着一种凄凉的美感。
高槿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瘦削憔悴。他仿佛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的世界熙熙攘攘,却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无法真正融入。只有偶尔,在深夜独自一人时,他会拿出那个旧手机——他偷偷留下了一部只有几个人知道号码的旧手机,里面存着几张他和许兮若的合照。那是他唯一能喘息片刻的角落,看着照片上许兮若灿烂的笑容,回忆着那些早已逝去的温暖时光,然后被更深的悔恨和绝望吞噬。
他知道,许兮若似乎真的开始新的生活了。他从一个共同朋友那里偶然听说,她似乎参加了不少社交活动,心情看起来也平复了许多。这个消息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安慰——她正在好起来,又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她正在彻底走出有他的世界。
而龚思筝,对他的控制似乎变本加厉。她似乎很享受这种绝对掌控的感觉,甚至开始干涉他工作的细节,对他与哪些同事交往过多表示“关切”。高槿之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龚思筝突然要求高槿之陪她去邻市的一个私人聚会,理由是向杰没空,而她需要男伴撑场面。高槿之找不到理由拒绝。
私人聚会上,龚思筝看中了一幅友人手中准备出售的油画,那副画价格似乎有一点点“美丽”,可龚思筝执意要买下。高槿之坐在她身边,如坐针毡。最终,龚思筝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买下了那幅画。
在办理手续的休息间隙,高槿之忍不住低声说:“这太奢侈了,向杰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