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立在舟头,衣诀翻飞,飘飘若仙。待得更近些,可见他朝她转过身,纳兰枫烬看着那人,那人的样子似是清晰,又似是模糊,对他一笑,嘴唇微动,纳兰枫烬听的不是很真切,但是还是依稀听见:“平安。”
纳兰枫烬眼中,一瞬间便有了眼泪。莫名悲伤,不知原因,似委屈似不甘又似永远不愿回忆起来的凄凉。纳兰枫烬向那人伸出手,可是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姐?姐?”胳膊处传来温暖的力度,将她震醒。
一瞬间,迷雾消退,那人不见了,小船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纳兰枫烬猛然惊醒!入目处,是玄若焦虑担忧的脸庞:“姐,你又做噩梦了。”
纳兰枫烬下意识地抬起手,便在自己脸上摸到了湿湿的泪。
梦境中那种悲伤的感觉并未散去,依旧萦绕在身体深处,隐隐约约,却真实存在。她想起那人立在船头,心脏便又是一阵抽搐。
“姐。”玄若将温热的湿巾捂上她的脸,柔声道,“要不,就起吧?”
“什么时辰了?”
“申时二刻。”
“申时?”纳兰枫烬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若点头道:“嗯。你睡了整整二十个时辰,期间还有点低烧,幸好都退了。太医说了,你就是有些虚弱,又赶上最近天气骤冷,寒气入体,所以才昏睡的。幸好终归是醒了,还来得及出席子时的大典。”
纳兰枫烬一听“大典”二字,连忙掀被下床:“我睡过头了,也不知都布置妥当没有。”说着匆匆走到门口,刚将房门打开,看到门外的景物,声音便戛然而止。
天色阴霾,雪花飞舞,明廊长长,宫灯红亮,其实很多年前,这样的画面也曾映入眼底,那时候的她,牵着皇后的手走在长街,犹自任性地评价壁雕的龙凤,那一年,娘说,她才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后来,她离宫,再回来,再离宫,又复回来,往事历历,明明还在昨天,怎的一转眼,就变成了当年?
远远的,有人在放烟花,天空被焰火映出五色斑斓的光。
纳兰枫烬定定地看着那些光,仿佛痴了一般。
玄若在旁笑道:“意外吧?晚上的大典可不用您太操心啦,有人一早就井井有条地布置妥当了。据说今年宫里用的焰火都旭颜公子购置的。其中还有一箱,是寒琪公子特地为你定制的,待到您等会儿出席大典时就放。”
大典,其实是天阙建国以来的一种习俗,每年除夕,皇帝都会带着重要的妃子走上城楼,亲自点放长明灯,与百姓同乐,共度年关,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因此,可以说是很隆重的一桩仪式。
今年的这一天还是她的登基大典。
那一年是父皇带着母后登上城楼,那一年,是父皇带着杜氏登上城楼,后来都是杜氏自己登上城楼。。
终于轮到她纳兰枫烬走上城楼,昭告天下百姓,当今天阙,最重要的是哪一位。
眼前仿佛再次浮起梦境中的画面:白雾萦绕的舟头,那人朝她叩拜,拜得她的心,都碎了。
寒翌,我要登基了。
十几年的风雨飘摇,这个国家几经动荡,繁华散尽,她从地狱归来,从凤凰山庄,到囚禁皇贵妃,到四处征战,到天下太平,再到如今她顺应天意,登基为帝。。回头望去,那些快意恩仇,驰骋江湖,鲜血四溢,金戈铁马,犹在昨日,却已不可追忆。。。
如今,这帝位终于落在了她纳兰枫烬的头上。
站在与人等高的百鸟朝凤铜镜前,纳兰枫烬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压在鸦般深黑的发髻上的,是和田白玉雕琢、嵌以九十九颗南海明珠的九凤琉璃皇冠,披在纤细丰盈的双肩上的,是用雪山天蚕丝,绮罗纱,南疆蜀锦制成的金色的皇帝朝服,拖在裙裾后的,是七十二霓彩丝编织的天羽宫纱,多尊贵,才能集天下珍物于身?又要有多尊贵,才能般配得起这般隆重的行头,她望着镜子,看见自己头顶上的满满当当的凤钗,金簪,步摇,闪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纳兰枫烬缓缓站起来,两名女官上前搀扶,另有八十一名宫女紧步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