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军兵马于九月底抵达钟山以南,依托山势扎下营盘。前军大营距离建康城不到五里,中军和后军相隔数里扎营。整座营盘方圆绵延十余里,气势弘大。
此番调动的近十三万大军其实只有八万余入驻大营之中。
郑子龙的一万五千名水军留置在京口瓜洲渡的江面上巡弋防守,目的自然是驻守江面,保证渡口安全,确保广陵和临海郡和京口之间渡口的畅通无阻,保证物资人力的源源不断的供应。
要知道桓楚水军的实力还是有的,若是被他们从江面突袭,切断了渡口水道,那将是极大的麻烦。虽则大批的物资已经运抵京口,以京口为支点。但是大军的消耗是巨大的,后续的物资调运必须源源不断。
另外,一万多名兵马屯扎在江淮四郡。上游四郡虽非主攻之地,但矿场需要保护,故而需要屯兵戍守北岸。京口驻扎了一万后军兵马,负责粮食物资的运送和调度。所以,只有八万多兵马进驻钟山大营。
如此一来,东府军在人数上的劣势被进一步的放大。根据目前的情报,建康城中守军达到了十三万之巨,这还不包括姑塾的四万守军,以及桓嗣进驻三吴之地的三万兵马。此刻的态势是,在人数上,东府军进攻的兵力显得颇为单薄。
虽然东府军向来不是以兵力取胜,而是依托火器的凶猛和整个东府军的作战力。但是人数的巨大劣势是实实在在的,特别是在需要主动发起攻城的一方而言,在面对偌大京城,火器的作用明显被大大削弱的情形之下。
故而,如何攻城作战,便是一个摆在李徽等人面前的一个难题。
连日来,李徽召开了多次作战会议。在巨大的城池沙盘上进行研究和琢磨,商议如何攻城。但是李徽遇到了一些麻烦,多次的商议都没有结果。
其实,进攻的计划很简单。拥有重炮火器的东府军自有成熟的进攻计划。
虽然有人提出像当初进攻京口一样,以大量火炮架设城下向着城中轰炸。摧毁外廓城门城楼,之后攻入城中。这种办法简单有效。但是李徽认为这种战法显然是不合适的。
首先,建康城和京口不同,建康城比京口城起码大十倍有余,东西南北宽达十几里。东府军最为强悍的重炮最远射程也不过三里多,只能覆盖外廓的部分区域,根本无法达到京口那般狂轰滥炸的威慑效果。况且,就算射程足够,如此巨大的城池,要想覆盖轰炸,那要耗费多少炮弹?东府军的炮弹可是有限的,那玩意可都是大量的钱堆出来的。
但李徽其实并不是因为上述原因而觉得不合适。就算不能够炮火覆盖全城,火炮的轰炸也足以震慑城中兵马,造成恐慌。长久的轰炸,会让对方时刻处于惶恐状态之中,对对方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
李徽觉得不能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伤及太多的百姓的性命,以及对京城的街市房舍造成大规模的损毁。
京口百姓很少,李徽可以采用提前警告,让百姓撤离的办法进行轰炸。少量百姓可以出城逃往京城和其他地方安顿。而京城数十万百姓居住之地,狂轰烂炸的后果将会造成巨大的死伤。就算提前预警,数十万百姓也不可能得到疏散,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这是李徽绝对不希望看到的结果。滥杀百姓,无视他们的生死,李徽是做不到的。
李徽自己认为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李徽认为自己应该行事的底线。哪怕是从最为实际的角度来考虑,李徽想要让此次出兵具有正当性,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便是为了争取民意民心,让自己成为正义的一方。倘若漠视百姓的生死,那便是适得其反,反而会让桓玄得利。滥杀无辜百姓的做法,跟其他人有什么两样?跟胡族入侵有什么区别?
至于城池过大的问题,李徽完全可以先攻取外廓,之后隔着青溪和秦淮河向内城轰炸,可以覆盖起码半个城池的范围进行大规模的轰击。必是能够起到极好的效果的。
看起来,一切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李徽不肯造成百姓的死伤,不肯毁损城池的想法很坚决。将士们对此颇为无语。无论怎么劝说,李徽都不肯松口,迟迟不做决定。众将无可奈何,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说李徽放弃这种想法。
基于对李徽的尊重和相信,众人只能暂时忍耐,等待李徽做出最终的决定。但是庞大的兵马驻扎于此,迟迟不发动进攻,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李徽每日苦思两全其美之策,却也是毫无所获。
十月初九。晌午之时,苻朗邀请李徽登高一游。李徽本无意前往,但见苻朗兴致勃勃,不忍扫他兴致,便也同意了和他一起去爬山游玩。
两人带着亲卫从大营北侧出营地,沿着山坡往钟山山顶前进。一直午后时分,登上了钟山之顶。
山顶之上,地势开阔。天高气爽,山野清明。两人在山顶远眺,见山野如画,开阔壮美,赞叹不已。不久后,两人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坐着歇息,苻朗携带了一壶好酒前来,两人对坐而饮,一会功夫便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两人趁着酒兴,在山顶游玩。钟山山顶之上,大片的野菊花金黄灿烂,虽是初冬季节,但丝毫不见萧瑟模样。
两人游玩良久,苻朗忽然指着西侧峭壁险峻之处笑道:“主公,那是钟山最高处,恐也是风景最绝处。不知主公敢不敢同我一起爬上去观景?”
李徽大笑道:“如何不敢?这便爬上去瞧瞧。”
随行众亲卫一听李徽和苻朗要爬那座西边的峭壁,忙劝解不可。那峭壁高达数丈,壁立如刀,上面长满了荆棘树木,爬上去非常的危险。山壁上并无上山的道路,完全没有落脚之处。
蒋胜劝道:“小郎,何必费那气力?冒这个险?眼下喝了酒,恐有差池,回头有的是机会来。到时候命人凿了山道,便安全的多了。”
苻朗在旁笑道:“凿了山道之后,那便没意思了。人迹罕至之处,方有意味。别人没有登上的地方的美景,才值得一观。”
李徽笑道:“元达说的是。今日必去。”
蒋胜翻着白眼看着苻朗,心道:“你就在这里捣乱吧,要是出了事,看你怎么办?真是糊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