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在瓦官寺渡过了煎熬的是三天。倒不是身体上的煎熬,事实上法汰主持照顾的周毅很好,将他安置在寺庙后院的七星塔中,每日饭菜茶水,供应周到。虽只是素茶淡饭,却也吃得饱不受冻。
七星塔极为破旧,里边还有一些棺木和坐化的大缸,实际上就是一个坟墓。但法汰主持告诉周毅,只能委屈他在此。一则避免寺中其他僧人发现他的踪迹,二则也放置官兵再次前来搜捕。
周毅的煎熬是心理上的。法汰命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得知庾冰柔已经被桓玄从庾府之中带走,看管在乌衣巷楚王府之中。周毅由此明白,自己固然是暂时无恙,娘亲的生死却不知了。虽则法汰告诉周毅,楚王若是欲以庾冰柔为质,便不会对庾冰柔不利,更不会伤及性命。周毅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终究心中难以安宁。
而且,时间过去了三天,阿爷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左近了,不知道他是否会冒然进城。虽则老法师分析了之后认为那封信必然是送到了,阿爷也肯定能看到。但周毅担心的是阿爷的脾气,就算看到了那封信,恐怕阿爷也会进城来救自己和娘亲。那岂不是
除此之外,城中针对自己的搜查也一直没有停止,规模远超周毅的预料。本以为搜查两日便可停止,但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七星塔甚高,站在塔的最高层,可将小长干以及建康西南外廓一带区域看个大概。周毅在塔顶上连续数日都看到大量的兵马在小长干一带进行搜捕。从之前的街巷设卡搜捕,发展到了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捕。力度不但没有减小,反而更甚。
法汰主持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四天,瓦官寺中再一次遭到了搜查。上百兵马涌入寺中,对大小殿宇禅房后院逐一搜查。幸亏七星塔下方入口已经用砖头堵住,里边又是破败不堪。法汰法师又告诉那些搜查的兵马,此塔是放置寺中圆寂高僧法骨遗骸之用,非居人之所。
那些搜查的兵马爬了三层,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这才纷纷退出没有继续往上爬。周毅也得以再一次逃脱抓捕。
但这也敲响了警钟。城中对于周毅的搜捕恐怕不会停止,瓦官寺作为重点区域,针对瓦官寺的搜查恐怕不会停止。躲得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这瓦官寺中已经不再安全。
这日晚间,法汰将周毅叫到自己禅房之中,对周毅说道:“周小施主,这几日情形有些不妙。城中大规模调动兵马,似有什么重大的行动。城中人心惶惶,兵马搜捕也极为频繁。今日小长干第三次遭遇挨家挨户的搜查,还抓走了几个少年。老衲认为,他们还在搜捕你的踪迹。老衲认为,瓦官寺已经不安全了,你不能留在瓦官寺中了。”
周毅听了,轻声道:“我明白了。多谢法师收留庇护数日,我已然感激不尽了。若再连累寺中僧众,我心中也着实过意不去。法师之恩,周毅没齿难忘。周毅拜别法师。”
周毅跪地向法汰磕头道别。
法汰呵呵笑道:“阿弥陀佛,你想到哪里去了,老衲可不是要赶你走。现在赶你走,你出了我瓦官寺便要被抓住,那还救你作甚?”
周毅愕然:“法师何意?”
法汰道:“老衲要将你送出城去。明日上午,我瓦官寺要在西城举办布施大会。届时你随我们前往。期间要在城外讲经,你可乘机离去。”
周毅大喜道:“那可太好了。吓了我一跳。”
法汰呵呵而笑,似乎颇为得意。这老法师性子里有些诙谐的东西,当日周毅藏在供桌佛龛之下的时候,也被他故意叫人搜查吓了一大跳。虽然年纪老,但似乎童心未泯。
“不过,你这个样子混在我们之中太显眼,必须装扮装扮。”
法汰主持道。
周毅道:“如何装扮?”
法汰一笑,拍了拍手。禅房外进来两名中年僧人,一人端盆,一人捧着一件衣物,衣物上放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周毅吓了一跳,这架势倒像是宰割猪羊的情形。
“这是……要做什么?”
“小施主莫怕,需要剃了头发,穿着僧袍。那样的话,混在人群之中便不显眼了。”法汰微笑道。
周毅犹豫了,十几岁的少年,最是在意容貌的时候。但这犹豫只是一瞬之间,为了能逃出去,只能如此了。
法汰亲自动手,将周毅一头长发全部剃了个干净,用刀子刮的头皮锃亮。周毅觉得头上凉飕飕的,低头看水盆之中自己的倒影,差点哭出来。光溜溜的一个大头,实在是太难看了。
“来穿上衣服。看看像不像本寺小沙弥。”法汰笑道。
周毅穿上了僧衣,顿时活脱脱一个小沙弥的模样。法汰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并不满意。
“这样子还是不太像。是了,头皮太新,脸也太白净。”